秦睿醒來的時候,原一品已然穿戴好了,見秦睿醒來,便上前打算伺候他更衣。秦睿不習慣別人為他更衣,覺得渾身不自在。便擺手說︰「我自己來就是。你先用膳吧。」
「哪有我一個人用膳的說法,你先梳洗,我讓他們再煮碗姜湯,免得你染了風寒,我可是擔待不起。」原一品一面笑一面說,他現在是完全不怕秦睿了,怎麼看怎麼覺得安心。
秦睿愣了愣,他突然反應過來。他與這個世界的原一品是沒有這麼親近的。這樣的相處只存在于他與另一個原一品。他抬頭朝原一品看去,只覺得這人似乎與之前大不一樣了。
之前的原一品,說話做事,眉宇間總帶著惆悵與蕭條。而現在的原一品,眉間惆悵盡褪,看起來從容大方,說話的語氣也溫柔的很。就和另一個原一品是一模一樣的。
秦睿答應了一生聲,他不怎麼喜歡姜湯的味道,又辛又辣,可作為一個男子漢,卻又不能像小孩子索求蜜糖。
哪里知道原一品似乎早看透了他的心思,笑著說︰「已叫小丹備好了糕點。」
秦睿一愣,幾乎是覺得原一品從未改變過。
秦睿離開小院的時候,心里頗有些不舍。可他知道,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原一品將他送到門口,為他理了理衣襟,道︰「你若有空,便常過來坐一坐,我想著在城南盤下一間鋪子,做些小買賣。」
秦睿問道︰「可想好了做什麼買賣?」
「賣些女兒家的首飾、胭脂。這個一向生意不錯,我便試一試也好。」原一品在梨園這些年,自然知道女子的銀子是最好掙不過。尤其是打扮上。哪個小姐不常備些首飾,大多還價值不菲,其中的利潤,高的嚇人。
秦睿點點頭,顯然也覺得原一品的想法不錯,便說︰「若是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盡管來找我,鋪子看中了便與我說一聲,我讓人給你盤下來。只莫太勉強自己就是。」
這些話貼心溫暖,原一品回道︰「我倒是不會對你客氣,你不嫌麻煩就是。」
秦睿道︰「有什麼麻煩的,你的事,我從不覺得麻煩。」
他這句話是出自真心的,這麼多年,也只有原一品對他真心相待。無論他做什麼,都不能回報。原一品讓他寂寞而痛苦的半生得到了慰藉,令他感到安穩。在他的生命中,原一品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原一品一愣,顯然沒想到秦睿會說出這樣話。他發自肺腑的說︰「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你怎麼對我,都是理所應當的。我心存感激,也並非忘恩負義之輩。」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楮一直看著秦睿,似乎要看到秦睿的靈魂深處去。
秦睿不知道說什麼,只好換個話題說︰「你想好開了鋪子從哪里拿貨了嗎?」
原一品這才反應過來,現今的所有首飾鋪子都有專門的拿貨渠道。他現在孤身一人,沒有任何後台和勢力。他根本不知道在哪里拿貨,就算知道了。別人也不可能真的按供貨的價格賣給他。原本首飾這個東西,利潤太大了。于是才苦惱著坦誠道︰「我不知道,但總會有辦法的不是嗎?」
剛剛才把自己腦子里所知道的所有首飾店想光,秦睿發現自己也有這方面的朋友或認識的人,于是說︰「要不請幾個這方面的工匠,金銀玉石這些東西好弄,只要有好的工匠,也不愁做不出好的首飾。」
「但是,這工錢……」
高等工匠不僅難請,就連工錢也是天價。
「這你不用擔心,錢是小事,就算失敗了,也當是買個教訓。」秦睿滿不在乎的說。秦家手下在京城有三條街的產業,更別提洛陽和建康還有不少,幾乎幾個大些的城市都有秦家涉足。
秦睿現在並不在乎錢,錢這樣的東西,只有用在該用的地方上,可是有價值的。他在另一個世界過的那樣窘迫,現在他沒有這方面的問題,就更知道錢應該用在刀刃上。
秦家雖然家大業大,但手伸的太長。就算現今天子允許官員有自己的產業。但也不代表下一個皇帝也同意。按他對原一品的了解,就算自己給他月兌了賤籍,他也不會因為恢復自由自身而對自己忘恩負義。
這樣一想,秦睿突然覺得心寒,自己已經能夠如此平靜的去算計這個自己引為知己,對自己真心相待的人了。
秦睿知道這樣不好、不對,可他不能改變自己。
他現在在往自己最討厭的人那條路上走了。自私自利、冷酷無情。一味的變強,而忘記了身邊的人。忘記了體貼和愛護。
原一品看他不說話,問道︰「怎麼了,可是想到了什麼煩心事,怎麼連話也不說了?」
秦睿搖搖頭,勉強的笑道︰「沒什麼,只是稍微走了神。」
秦睿回了府,先去拜見父母。
秦老爺和夫人也早起良久了,兩人在書房里,秦夫人磨墨,秦老爺畫圖。相得益彰,和氣融融。見秦睿進來,兩人紛紛停了下來。
秦夫人笑道︰「便是昨夜睡得晚了,听下人說,睿兒昨夜溫習功課到二更了。」
秦老爺也說︰「這才像話,離科舉不過兩個月。睿兒再不加把勁,像什麼樣子。」
秦睿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熱淚已到了眼眶,只是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從未享受過這樣的時刻。
秦夫人走過來,憐愛的模了模秦睿的臉,嘆息道︰「睿兒瘦了不少,要自己注意身體,娘又不能一直在你身邊,你要自己注意才行。若是早日娶個媳婦回來,為娘也就放心了。」
秦老爺咳嗽了一聲,努力做出一副嚴肅的表情道︰「男子漢大丈夫,溫柔鄉就是英雄冢。睿兒是要成大事的人,怎麼能拘泥于兒女情長。夫人真是多慮了。」
秦睿拱手道︰「父親說的是,兒子該以大局為重。」
「夫人,陳家公子下月娶親,你不是說要去恭喜陳夫人嗎?」
秦夫人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道︰「說的也是,早說了許久,卻一直沒去。瞧我這記性。」
說完,秦夫人不慌不忙的走向門口,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自然知道這是丈夫有事與兒子商談才支開自己。雖然自己與丈夫感情穩定,但在這個家里,等級一向分明。許多事情,他們是不會讓自己這個婦道人家知道的。
秦夫人關上了門,嘆了口氣。
她的丈夫和兒子都是人中龍,她是他們的妻子與母親。他們的榮耀,也是她的榮耀。
直到關門聲響起,秦睿才回過頭。
「六皇子昨日與為父長談了五個時辰。現今天下局勢不穩,太子殿下又非聖上那樣當機立斷之人。就連聖上最近似乎都……若你入了朝堂,你必要選一個勢力陣營。六皇子是個不二人物。」
秦睿不搖頭也不點頭,只是說︰「父親,皇上只是稍露了那麼點意思,我們不能輕易輕舉妄動。依皇上對太子殿下的寵愛,想來事情並非那麼簡單。」
「無論皇上多寵愛太子,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對太子頗有微詞。六皇子身上戰功赫赫,又是李貴妃所出,身份自然不同凡響。乃是最好的人選。」秦老爺一面這樣說,一面拿出一塊玉佩,交給秦睿的時候同時說︰「這是六皇子給我的信物,你在外頭也會方便許多。」
「父親!這樣的話,我們所有的榮辱就系于六皇子身上了。若是六皇子沒能登大寶,那我們……」秦睿有些頭疼道。
秦老爺似乎也經過了重重考慮,他無奈道︰「你以為為父沒有考慮過這些嗎?這還只是個苗頭,如今先臣服在六皇子旗下,如果太子當真被廢。再另謀出路無不可。」
秦睿畢竟從未接觸過朝堂上的事,更無論什麼爭斗陰謀。他在這方面也沒有高瞻遠矚的本事,于是只有老老實實的收起玉佩說︰「是,一切全憑父親做主。」
雖然這樣說,但秦睿直接性的並不對六皇子抱有多大的期待。
六皇子名戚,成戚。也有成器的意思,足以見在他出生時皇帝對他的期望和寵愛。雖然在外人看來,即使太子已定,六皇子依舊是角逐皇位的最佳人選。
只是,秦睿太了解了。
再受寵的孩子,在最需要選擇的時候沒被選中,之後,也是被拋棄的棋子。
在當時定下太子之位時尚還年幼的幾位皇子,才是真正的皇位最佳角逐者。
而真正當年年幼如今成長的又有強大母族做支撐的,只有三位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
論母族,十二皇子的母妃是陳國的公主。陳國雖不大,但卻是出產兵器最多的國家。
論天賦,九皇子是最早參政的,也是在大臣中除了六皇子得到支持最多的。
十三皇子雖然母族和天賦都拼不過這兩位,但不知為何。雖然秦睿害怕他,怨恨他,但是直覺卻指引他,覺得十三皇子也是最強勁的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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