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此時坐在金鑾殿上,群臣在底下山呼萬歲。他百無聊賴的看著自己頭頂的串珠,一邊听著下頭的人溜須拍馬,過了好一會兒才晃晃悠悠地說︰「朕,是龍子,真龍天子。祭天一事,自然要朕親自去才是。否則朕的天父怕是不會高興。于這天下社稷,只有害,並無益
這時候的皇帝,以為自己天命所歸,底下的龍椅坐的穩若泰山。他看著自己下頭的那些大臣們,悠悠地嘆了口氣。世上如此愚蠢,只有他一個人能看清這人世間,于是又有一種神奇的滿足感。
他卻不知道,京城外頭,已有人準備妥當,蓄勢待發,勢要拿下他的狗頭。
「不過是個佔著糞坑不拉屎的,還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東西!」小混混一邊吐著唾沫,一邊把手里沾染著鮮血的木棍扔到一邊,他一邊唱著小曲兒,一邊向東邊走。身後的幾個小弟也跟著上前來,在他後頭問︰「大哥這人怎麼辦?」
那小混混似笑非笑的轉頭︰「怎麼辦?個黑心肝的,把他腿打折了,扔窩棚底下去。這些大老爺,就該好好見識一下,我們難民也不是好欺負的
小弟們吵吵鬧鬧又轉頭回去,當真是將那人的腿打折了抬著走了。
小混混在泥巴路邊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著,一路上倒也有人和他打招呼,無非是說些問候的話。這些人穿的簡陋,一件衣服幾乎全是補丁,但打扮的干淨,也沒有以前那副面黃肌瘦站立不穩的樣子。甚至還有老太太拉住這小混混的手,睜著渾濁的眼楮,把自己家傳的鐲子往小混混手里送,一邊說︰「小五啊,你是個好孩子,要不是你,我們這些老老少少的早餓死了。這鐲子你留著,當了也好,留著也好。你當了,拿去娶個媳婦。你若不當,就留給你媳婦
小五強硬的把那鐲子又塞回去,痞里痞氣的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道︰「老太婆,別費心了。老子可是有人了
那老太太也不為這稱呼氣惱,知道這孩子嘴上沒個把門,卻是個真正心善的人,于是鍥而不舍的問︰「誰啊?哪家姑娘?你這孩子,喜歡的話,該去把人娶回來啊
「有那麼好娶?人可看不上我,我是個什麼,一個混混。人可是從小錦衣玉食,如今在深州。我這種人,也只能想想小五倒依舊是笑眯眯的,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到底難不難過。
那老太太愣了愣,才拍了拍小五的手背,她老了,有時候甚至看不清人。她看不見小五的表情,但卻直覺的覺得這孩子在傷心,便問︰「那姑娘……她姓什麼啊?」
「他姓秦小五松開老太太的手,一邊走一邊說︰「老太婆,你別張羅了,我一輩子都只有他了
說完,他一轉身,就不見人影了。
而他的表情,在一瞬間也變得嚴肅起來,就連彎著的背也打直了——他是個軍人。
最開始他也是難民營里的一員,是旭王殿下那一場勸說,他才真正的下定決心離開這里。他在軍營里帶了一年,然後才跟隨旭王殿下和秦大人一同去的克東。他只是個小兵,雖說如今做了先鋒。可是他知道,秦大人連他的臉都記不得。
這個時候,秦睿剛剛得到了旭王下的密旨,令他帶著幾個親信,到京城的難民營去,里頭自有自己人接頭。秦睿前一天想了整整一日,自然知道這個時候命自己離開深州,其實也是變相的在保護自己。第二天走的時候,明面上他只帶走了封羽和李瑞,實際上暗處還安排著李瑞訓練的暗衛。
他卻不知道旭王如今站在書房里,看著下屬傳來的捷報,嘴角微微勾起。
如今秦睿去了京城,就誰也不知道遠在赫城的人,究竟是被誰綁架的。
旭王根本不知道,秦睿早就知道他要動手,也不會知道,秦睿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質問他。
然而這時候的秦睿過的也確實艱難,他一路跋涉,這路上難免遇到些險阻,何況世道不穩。卻說李瑞倒是徒手制服了好些搶匪,原本都是些莊稼人,于是指了條明路,讓他們投奔旭王去了。如今兵力少,能多一個是一個。也不怕他們不听話,沈沉在治理軍隊上,是很有一手的。
秦睿坐在車廂里,如今不必以前,條件好的多。這馬車還是旭王讓人精心準備的,里頭鋪著絨毛地毯,中間放著案幾,旭王憐他進來政務過多,便削減了到他手上的案宗,幾乎全到了旭王的手上。
秦睿好幾天沒處理政事,原本應該覺得輕松的,卻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些空。
封羽倒是悠然自得的拿著棋子,一邊打趣道︰「您倒是舍得把那美男子扔在自己府上,也不怕跑了,或勾了人
秦睿嘆了口氣︰「你倒是嘴巴一天不停,像是不說兩句混話就過不好似得。那人原本心就不向我,我留他在府上是讓他自己選,留下來或者逃跑,那是他的事兒了
而這個時候,容琛一個人在院子里,他拿出自己的弓箭,射向掛在樹上的一副畫像,雖然這畫像完全不像人,可旁邊兩個大字卻是不能忽視——秦睿。
容琛咬牙切齒,那箭正中畫里人的眉心。他氣呼呼的把弓箭放下,他知道秦睿已經走了,如今這秦府根本沒人會來看著他了。或許——這是秦睿故意放他走?
這個時候,容琛反而茫然了,他也不知道走哪兒去。去投靠誰?繼續去叛軍哪兒嗎?已經被剿滅了。如今旭王才是鴻運當頭,他逃出去,然後又去投靠旭王?開什麼玩笑?!
容琛的腦袋亂成一鍋粥,他喝下一口冷茶,對自己說︰「我得好好想想
他雖然有時魯莽,但實際上並不是一個沒有頭腦的人,相反,有的時候他總能想到最合適的路線,最好的法子。
得知秦大人近兩日就要過來,小兵們都覺得自己的頭頭發生了變化,比如專門去鎮里買了頭油,又去刮了胡子,整個人年輕了十多歲,還有小姑娘專門跑過來送些瓜果,偷偷模模的看他。可自己的頭頭卻不假顏色,只是會無數次的看那封傳來的密信。
原本這些密信在看了之後就要燒毀的,可是看自己頭頭這個態度,這高興勁兒,他們便也不多說了。
這日,他們坐在長桌上吃飯,難民營畢竟是難民營,即使他們來了之後好多了,正午吃食也不過是兩個窩窩頭,兩盤野菜,頓一大鍋蔬菜,一點葷腥也見不著,
其中一個抱怨道︰「哎,這都來了多久了,還是這樣的日子
有看不慣他的抵嘴︰「怎麼?你多出兩個口氣還喘上了?當年我們可是連一口饃都沒有,天天喝水混肚飽。現在有飯有菜,你還不知足了?」
那人又說︰「我也就說說,你們說,如今那秦大人來了,我們的日子能好過些不?」
「想什麼呢?人秦大人又不是來給我們找吃的,人是有大事兒要辦!不然你以為我們為什麼到這兒。在軍營還好呢,至少逢年過節有幾片肉吃
提起肉,他們的眼楮都綠了,都裝過頭看著自己的老大,都有點期待他會說︰秦大人來了,我們就有肉吃了!這樣的話。
小五其實根本沒听他們說話,只是一個人在那兒笑,一個勁的笑,臉都笑僵了卻還是根本停不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似乎才感覺到氣氛不對,這些平常嘰嘰喳喳的小兵突然變的鴉雀無聲了,便問道︰「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
也有膽子大的說︰「頭兒,您這樣子可不對啊,是秦大人要來,又不是哪家的大姑娘。更何況那秦大人還是斷袖呢!」
也有並不懂的問︰「斷袖是啥?秦大人那樣的人物,也穿斷了袖子的衣裳?」
吳伍盯了最先說話的那人一眼,那人立馬就老老實實的閉上嘴,瑟縮了自己的肩膀,大老爺們突然表現的像個小娘們似得,于是所有人都笑起來,閉口不提這件事兒了。
他們是和吳伍待的時間太長了,竟忘了這個人能當成先鋒是因為他在戰場上如同一個殺神,滿身都是戾氣。如同從地府爬出來的惡鬼。
于是一個個想起來之後就默默埋頭吃飯,他們只是心直口快,又不是蠢。
吳伍滿意了,笑眯眯地說︰「等秦大人來了,就一個個的把嘴給我閉緊了,若是讓我發現誰在秦大人耳邊胡咧咧,那就別怪我行軍法了
這些人一起打了個寒顫,軍法就是倒吊一個晚上,第二天去跪佛堂,晚上還要抽鞭子。于是一個個拍胸脯保證自己不能干這種不長腦子的事兒。就連話最多的那個,也老老實實的埋頭吃飯。
「你們還該記得三小子,記著他的教訓,別氣其他的心思吳伍放下筷子。他似乎在想那個不知道走到哪里的人。
秦睿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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