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紅樓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全真批命

作者 ︰ 效顰

走進書房,黛玉頓覺身上一涼。

此時酷暑已過,秋涼卻還未至。林如海回來得又早,不像之前那樣是晚膳後才喊的人。黛玉和青玉一路走來,專揀著樹涼花蔭處走,便是以她素來清涼少汗的體質,也覺得有些燥熱。

被冰盆的涼氣一激,素來怕熱的黛玉也不由得舒緩了下眉眼。

然後她才注意到,這書房里有兩人。一個自然是她父親,而另一個則是個和她父親年紀差不多大的道士。

這道士留了整齊的長髯,坐在書桌前的客位——比黛玉幼時見的那些「客人」都要顯得自在親近些。

且他正眯了眼楮打量她,倒沒有她記憶中道士的那種感覺。

黛玉端端正正的行了禮,便听見父親介紹道,「這位是鎮虛道長,為父當年的同窗。」

黛玉又小小驚訝一下——不是方外好友,居然是同窗?

她可不知她父親當年去道觀學過什麼。

但要是同窗,本來該稱一聲伯伯之類的,這個卻顯然不行。黛玉于是又以晚輩身份行了一禮,喊了一聲「道長。」

林如海補充道,「他當初本來也是為父好友,只是自小就能看見些常人看不見的東西,不甚其擾,且誤了學業,最後被武當山的道士帶回山出家去了。」

若非有這麼個同窗,他對那等玄異之事也不會那麼鎮定。

武當山,全真道!

黛玉頓時懂了。

有了正一道的正論,所謂的「旁論」。當然只能出自全真。且大楚立朝以來,以武當為全真之首,雖不像對正一那般重用,兩者基本還是能抗衡的。

可惜。那鎮虛道長雖對林如海的親昵語氣驚詫了一番,回頭卻沒給出「旁論」,「你想讓我看什麼?你這女兒確實是有先天大氣運的,稀奇的是。也確實是有正氣——可不是你的緣故。氣運雖少見,卻不奇怪,正氣才是奇哉怪也。難怪那張家小子就只說正氣。」

還真有「正氣」!?

黛玉听著都覺得奇怪!她想想自己的前生——難道是我不肯向二舅母求饒的緣故?

鎮虛道長又道,「你也不用想著隱瞞了,這氣運我還沒听說過能隱瞞的。修過天眼,有點成就的都能看出來。這樣的人雖如今已經不多了,但那是和古時候相比,搜羅搜羅還能找到不少。再者,如今要修煉那些法術一流。愈發的要人間財貨並珍奇之物支撐……嘿嘿。如今只怕五六成以上都在順天了。」

林如海卻沒應。反確認道,「氣運和正氣?」

語氣甚是疑惑。

鎮虛道長又看黛玉幾眼,道。「還能有什麼?哦,是了。你女兒還是個美人胚子……怪了……」

他竟是越發的盯著黛玉看起來。

林如海忙問,「怎麼?」

鎮虛道長毫不避忌的道,「豈不聞越是紅顏越薄命?女子的相貌很是怪異,但凡是美貌的,論面相,卻多半是命薄福薄之輩。你這女兒也是一樣,日後定是個絕代佳人,可論面相麼……嘿,要是沒有那氣運鎮著,只怕福薄命短。虧得有那樣的氣運,面相倒是不要緊了。」

黛玉听得有些怔怔的——她如今的長相,和前生有何區別?

賈家那些姐妹、大丫鬟,有幾個不美的?

林如海聞得此言,卻是氣笑了,「豈有此理!照你這麼說,我這女兒的氣運,就是為了讓她不要命短福薄的?」

鎮虛搖頭道,「這個倒是難說。氣運一事,雖能見的人多,但也正因如此,反倒不能有切實之言。不過有這樣的氣運,面相確實無妨了。」

林如海度其面色,心知他肯定是不曾看出黛玉的「天賦」,心中實在是松了口氣。

他這昔日同窗便屬于天賦異稟之輩,到了武當後專研術道,若論眼力,在他們那一道,應該是可以名列前茅的。

如此一來,能看出來的人定然十分有限。

當下就讓黛玉坐了,一邊又自己揚聲叫了青玉進來。

讓黛玉和林如海兩個都不知道是否應該嘆息的是,這鎮虛道長看了青玉,又問了青玉生辰,最終的結論卻與當初的慧遠並無二致。

命格模糊,面相不清,無以言運。

等鎮虛听見之前慧遠已經批過,反怨林如海,「我們好歹同窗一場,要是我說得不一致,難道你還要我和慧遠打擂台麼?他當初也曾到過武當,旁的不說,術法一道卻是精通,我也不過有些眼力,要和他比那個,可是打他不過。」

林如海對他的話倒是大部分不以為杵,並不辯駁不說,反留他在林家共度中秋。

鎮虛道長卻又搖頭,「我倒是沒關系。可是外面那小子,師兄听說我要下山,托我把他送去順天的白雲觀。我想著你的事情只怕著急,就先帶著他來了。但還是要帶他上京的——總不能讓他那麼小小的一個,學著那群和尚乞討上京不是?」

林如海卻笑道,「這個無妨。轉過眼就是中秋。中秋過後,我也是要上京的——如今已經上了折子了。數年不曾面聖,想來太孫殿下也會應允,到時候將你們帶上同行就是。」

鎮虛倒也罷了。

自听了鎮虛的話,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自己想著自己心事的黛玉卻是震驚抬眸,幾乎一瞬不瞬的看著自家父親。

林如海也縷著須,笑著對她點了點頭,又對鎮虛道,「我上次上京時,太孫不過掌著些小事,再上次上京,太孫還在學中。且我在京的時間到底短了些,倒是不知太孫心性。這次上京,也好查探一二。」

林如海很是光明正大的說。

雖說只要太孫不至于不堪為帝,他就會支持太孫。但太孫為人如何,對臣子的行事方式也還是有影響的。

鎮虛卻對他的態度有些稀奇——他兩個女兒還在這里呢。

但他想了想,倒也沒有追究,只是笑道,「如此一來,只怕你這鹽政之位就保不住了。你說要上京,太孫哪有不高高興興的派人接手的?你這是錢拿夠了,就想著閣臣之位了麼?」

林如海笑而不答,反問道,「你的師佷不叫進來給我看看?我也好讓人安排。」

青玉有些莫名,看黛玉。

黛玉這會兒卻不好回答她——雖說是立場一致的祖孫,但這皇帝的人手,和太孫的人手,還是有差別的。如今太孫應該是在代理政事,但他的人手,肯定不能填滿內閣,需要皇帝的信臣來輔助。相比之下,用一個內閣的位置來換一個天下難得的肥差,如今的太孫肯定樂意。

她父親這幾年在揚州做得很好,本也有了進入內閣的資格。

可黛玉知道,若真的是提出禪讓,她父親就是進了內閣,也不可能放手施為,除非想被過河拆橋。

但不管怎麼說,自家父親選擇了不上密折,對這一點,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黛玉正想著,不知道哥哥知道了這個消息沒有,那邊鎮虛已經叫了那小道士進來。因是全真道的小道士,而全真道如今是禁婚嫁的。林如海也就沒說讓兩個姑娘退避的話,反讓他們見了。

只是,和兩個姑娘相比,這喚作「衍遠」的小道士倒是羞怯得多。

自進了房,想來是知道有兩個姑娘在,他自始至終都低著頭,壓根兒不敢抬眸,不過小聲道了聲「無上天尊。」

就是前生,青玉也不曾見過這麼羞怯的男孩兒——何況因他們坐著的緣故,能看得到,這小道士長得十分清秀,並不在寶玉之下——便頗覺得有趣的笑個不住。

倒是黛玉知道,這小道士是要被送去白雲觀的,白雲觀乃是全真道的祖庭之一,既如此,這小道士想來該有些長處,故此並不怠慢。

林如海也吩咐黛玉,「我和鎮虛道長再說兩句話,你們領這小道長出去,讓下人收拾出兩間房來,這衍遠小道長,就和你表哥寶玉做個鄰居吧。」

听見這吩咐,黛玉應命的同時,不由得也抿嘴笑了——這一個佛家弟子,一個道家弟子,安排在一處,父親你這是做什麼?幸而如今這寶玉是個不知佛理的,倘若不說,旁人未必知道他拜了個和尚為師。

青玉顯然更有興趣。

不過她這會兒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矜持,只是站起來,端端正正的對那小道士說道,「小道長請隨我們來。」

僅僅是一句話,這小道士又念了聲「無上道尊」,然後耳根就有些紅了。

青玉幾乎笑倒在地,只能強忍著往外走。

黛玉看得出來青玉的心理,也看得出她並不是有什麼邪念,想著她在家中有些憋悶,也就隨著她。

等到了外面,青玉又拉著黛玉的手道,「姐姐,我也幾天沒見著晴雯了,倒恰好有些針法想請教她,不如我們領著他過去好了,順帶交代下人。」

黛玉蹙了蹙眉。

這似乎就有些過了。不過,自從回到家,她還真沒顧得上珍珠和晴雯兩個。珍珠來請過兩次安,也不過是一來即走。她倒是真不知道她們兩人如今在林府的情形。

再來,青玉這模樣……嗯,應該是看著新玩具的模樣。

黛玉就點了點頭,「也罷。不是親戚就是客人,倒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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