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君天下 第二一八章 圖窮匕見,前倨後恭

作者 ︰ 毛毛的老爸

「哈哈,王撫台,古語有雲圖窮匕見,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一點?」

郭琇一陣大笑,笑罷了,卻是看也不看王國昌,轉而對法海道︰「四公子,你不是疑惑老夫為何要你在山東審案嗎?接下來,你可要看仔細咯!」

看仔細?怔怔的法海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形勢比人強,都如紅姑娘出堂會一樣送貨上門了,還有什麼可看的?

誠如法海所想,擒拿阿山的諭旨明發卻是打草驚「蛇」。盜賣國倉儲糧的「蛇王」就是兵部尚書範承勛。

康熙十九年,範承勛第一次去湖廣督運糧草,不光看到了糧商們的富裕,更大大的花差了一把,二十二年做崇文門稅監,過眼之錢如流水,晃花了眼也養刁了心。到了廣西做巡撫,「定諸屬徽米」就是做商官的第一回嘗試。

富貴逼人心漸黑,康熙二十七年,範承勛以「江南地濕,倉谷易朽蠹」為由,疏請「江蘇安徽諸州縣,春夏間,以倉谷十二三平糶,出陳易新」,倒買倒賣間,兩江的官員已經上下齊心!康熙三十五年,淮陽受災,疏請發倉米十萬石,算得上他在任最大的一筆買賣!

三十八年轉作兵部漢尚書,官雖升了買賣卻淡了,這讓流水入錢流水出的範尚書情以何堪,咬牙跺腳之下,他索性打起了九大國倉的主意,以範家的勛名,就是張鵬翮那樣的清吏都得幫著查漏補缺,運河沿岸的督撫們誰敢不買面子?

如今知道太子出手,吐故納新他不管,他只知道跟錢沒仇,一想多年經營、盤根錯節的買賣可能被連根鏟了,針鋒相對是必然。

作為久混官場的老吏,如何動手早做了思量。首先,法海動不得,一來是皇親,皇上尤為欣賞這位表弟不說,法海背後還有佟國維這上書房大臣呢。二來法海畢竟是欽差,弒殺欽差視同謀反,朝廷必定追查到底,那時候就成了節外生枝!

正所謂張飛賣刺蝟,人又剛強貨又扎手。否則,山東自古多草寇強梁,一聲 哨就有暗箭如雨!

動不得法海就要從其他人身上想轍,比如說郭琇,要不是這老頭子多事,以衛即齊補鍋的那兩下,江南道御史死了也就死了!就因為這老東西的名聲太大,才引來了法海圍觀,作為始作俑者,他當死,也必須死!誰讓這老東西的秉性跟烏龜王八一樣,咬住就不放呢!除了他,事情就算了了一半兒!

至于另一半,就要倒霉的阿山背了吧,享了好幾年的榮華富貴,也該到他出力的時候了!到時候,原告死了,替罪羊扛了,法海的里子面子都有了,他個毛頭小子還不得高高興興的回京受賞?

如此計劃之下,尚書府的密探隨著欽差一同出京,這才有法海前腳上奏在山東審案,後腳就有範府的管家夜入,十萬兩銀子,買郭琇一顆蒼頭!

「看?看你老狗怎麼死嗎?」王國昌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郭琇的言語套住,只以為撕破了溫情的面紗,便肆無忌憚起來,咬牙切齒道︰「你放心,等到你死了,本撫必定賞你一具檀木的棺材,啊——」

突兀的一道白光閃過,王國昌慘呼著蹲到了地上,捂嘴的手移開,滿手滿臉都是血。見撫台受傷,差役兵勇顧不上郭琇,一邊高喊著「有刺客」,一邊將巡撫大人團團護住。

刀出鞘,箭上弦,緊張兮兮的四下尋索,可珍珠泉周圍,除去一方池水就是幾座簡單的碑刻,再有就是遠處樹樁子樣杵著的兵勇,一眼就能看的透透,所謂的「刺客」就像池水中的氣泡一樣,飄散在空,杳無蹤跡!

「老狗!」

緩過神來的王國昌嘴角滴血,適才的白光是一顆瑩白的石彈子,生是打落他三顆牙齒,只覺得臉上麻木中帶著火辣辣的疼痛,找不著凶手更讓他憤怒,奮力甩開身邊攙扶的兵勇,戟指一點,「去,先賞這老囚一頓棍棒,本撫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王八蛋敢傷了本撫?」

王國昌也不傻,自己剛剛威脅郭琇就有刺客出現,擺明了那刺客緊張這老東西!既是緊張,那干脆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還變本加厲,就不信你能藏得住,只要露頭,哼,不把他擺出百八十個模樣就對不起那三顆牙!

「誰敢?」看兵勇們如狼似虎,情急之下,法海在郭琇身前一擋,「除非佟某死了,本欽差看誰再敢動郭大人一個手指頭!」

轉頭對著虛空有是一聲怒吼,「哪個奴才在呢?陷本少爺于險地,當心你們的皮子!」

前邊說法海失算,所謂失算,是預想遭到了意外,算而無果,一失足成千古恨。這失算又分為兩種,一種是在預計進程的坎坷,就像行路遇上大坑,摔死了倒霉蛋!另一種則是一開始就走了岔路,就像法海。

他是君子,君子行事講究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這才有「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的書生意氣。在他看來,此回審案,是為解民倒懸,行仁事,襄義舉,就如常見的檄文,以正義伐不仁,如阿山之流的戚戚小人本就束手就擒!

在這樣的理念支配下,便想到山東的不妥,也真沒放在心上,即便王國昌欲拿郭琇,他一樣因為王國昌的「協理」而束手束腳,畢竟郭琇的言語是在刁鑽!

但現在,狗急跳牆還要說明白,君子可欺之以方,大丈夫卻是威武不能屈!是可忍孰不可忍之下,自然不忘臨行阿瑪安排的護衛,不忘大哥伺候鞍前馬後的「朋友」,可他忘了,此來游泉,山東撫衙的兵勇早做清場,不管是暗地的護衛,還是隆科多的「朋友」,都以為法海的安全無虞而退步,雖有一聲吼,注定徒勞無功!

「四公子,稍安勿躁!」郭琇呵呵一笑,雖雙手被縛身後,卻如閑庭信步,「王撫台,你真以為老夫會蠢到沒有任何準備?」

王國昌默然猶豫。

猶豫不僅僅因為郭琇嘴里的「準備」,更因為法海剛才的一聲高喝,合轍沒有一個省油燈,有心不信,臉上的火辣卻提醒他這話怕不是空穴來風!

「王撫台,京中有幾件大事不知道你有沒有听說——」郭琇呵呵一笑,「皇太孫曾經死而復生,隨後就有阿哥們的紛紛倒台,接著就是皇上采納了太孫之言追繳國庫虧空。」

「除此,皇太孫還曾語發驚人,說士紳一體納糧,為此老夫曾與太學、翰林院並京城士子一同游街反對,四位老狀元更攔著皇上的御輦告狀,可結果呢?孔聖之像無端粉碎,老狀元韓菼更被五雷轟頂……」

「三阿哥胤祉依舊不服,並不惜在宛平秋閱場練兵,可永定河堤崩裂,三阿哥爬到行宮屋脊上才幸免于難……」

郭琇沉默一會兒才笑呵呵道︰「王撫台,老朽若說這是天意,你信麼?」

王國昌依舊沉默不語。

關于太孫的「神異」他早曾听說,冊封太孫與追繳虧空的旨意也早到了山東。可要把這歸為天意——他也是讀書人,子不語怪力亂神的聖人教導早就根植心底,他以為最大的可能就是太孫手下有一群奇人異士,再仔細想想,這奇人該是太子手下吧?否則以太孫八歲稚齡,他就是從娘胎里早慧也不可能啊!

如此——剛才天外飛仙般的石彈子也就有了解釋!

這樣的想法卻是把自己嚇了一跳!太子若派這樣的奇人在側,自己還能滅口嗎?也一定是這樣的奇人在側,否則,法海的吼叫為什麼徒勞無功?

說不定,他們就在一邊看著等自己大開殺戒呢,那時候,造反的帽子摘都摘不掉!

一切都合情合理了,但心里已經在天人交戰!

郭琇看王國昌左右為難就已經猜透了他的心思,偏又不說破,轉而看向法海,「四公子,你可知中庸之意?」

法海一愣,佩服郭琇淡定從容之余少不得有怨懣,心說什麼時候了您老還有心情論文?

「老夫以為中庸之根本就是一個‘宜’字,宜者有度就是仁義之道!」郭琇也沒打算讓法海回答,自顧說道︰「就像這位王撫台不過是脅從之輩,以中庸論之,首惡必誅,脅從為戒,才不傷這天下的祥和之氣,您說對嗎?」

對或不對,不等法海作答,王國昌早已翻身拜倒,「四公子,華野公,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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