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雍正自軍機處出來,已經是日頭偏西,抬臂伸個懶腰,早等在門口的魏珠兒趕忙迎了上來,「哎喲,我的主子爺,奴才知道您勤政卻也不用急在一時啊,您可都煎熬了一個月了,在這樣下去就是鐵打的人都受不了啊!」
勤政的名頭沒有一個皇帝不喜歡,魏珠兒這話當然是湊趣,與索額圖一席密語解開所有心結的雍正心情大好,佯怒笑罵一聲︰「軍國大事豈能耽擱?你個奴才哪來的這麼多聒噪!」
「是,奴才該死!」跟的雍正久了,魏珠兒自然也了解主子的秉性,涎著臉道︰「奴才這樣的賤胚哪敢操心軍國大事,至多能為皇上效些犬馬之勞——」
犬馬之勞原本是朝臣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還一個個說的大義凌然,如今被這個閹貨引用,還是這副憊懶模樣,雍正險些忍不住笑出聲來,也知道他是故意逗自己開心的,輕咳一聲恢復常態,轉而問道︰「朕要你隨馬武一起去安置聖祖的嬪妃,各位貴人可還滿意?」
「滿意,滿意!」魏珠兒腳不著地的引著雍正坐上步輦,「貴人們都感念皇上仁德,還讓奴才代為叩謝皇恩呢!」
「嗯!」
雍正隨意的點點頭,心里卻沒當回事,想聖祖康熙至大行不過五十來歲,小時候早打熬出好身體,再加上各式各類的宮廷秘方的保養,龍馬精神的一個人每年都往後宮劃拉新面孔,猝然崩殂,按照甭管是花信少婦還是二八妙齡,但凡在被起居官記錄在冊的都要遷進慈寧宮,想當年處心積慮只為與皇上春分一度,若能留下一男半女尚有個念想,真要仍是孤家寡人,紅顏未老恩先斷,高牆朱門一方天,怕是一顆芳心都要悔死了。♀
這時候,你要非計較「謝恩」倆字有多麼情深意重,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
「起駕!」
魏珠兒的一聲 哨,宮女太監侍衛前呼後擁著步輦顫巍巍而行。坐輦寬大,黃鍛之下也不知包裹了些什麼,軟綿綿的帶著彈性。從黎明準備叩靈,到扶靈奉安,再到與弘皙談,與索額圖議,到此時日頭西下,雍正只在早晨墊補了幾塊點心,這一閑下來,早已是饑腸轆轆。
落日的余暉折過飛檐,將金黃灑在雍正的臉上,人也懶洋洋昏昏欲睡,越是朦朧中越覺得紫禁城端莊肅穆。而那些或作灑掃,或有差事的宮女太監遠遠的看見皇帝的儀仗過來,趕忙跪倒在御道兩側,此情此情,恍惚中,雍正的心底便剩下一個念頭︰朕,天地一人!
隊伍在乾清宮外停住,下了步輦的雍正正欲邁步拾階,卻被魏珠兒叫住,「皇上,奴才斗膽將您的午膳安置在了景仁宮!」
「景仁宮?」
雍正稍稍愣神,他當然知道景仁宮。作為東六宮之一,始建于永樂十八年,世祖順治曾于十一年進行了大規模的重修,並賜予孝康章皇後居住,聖祖康熙便是在此處誕生。太子妃為聖祖康熙協理六宮,這里也是她的居住之所。正因如此,時作太子的他才會懷疑聖祖是不是要在此地藍田種玉,讓石玉婷再幫他生一個皇子!
自此夫妻反目,他也將石玉婷看做了眼中釘,本以為她薨亡之後一了百了,誰知又有再見,人隨未能擒住,眼中釘自然也變成了肉中刺,喉中鯁。
如今,听說午膳安排在此地,若非知道魏珠兒辦事老成,必定不會再這時候直戳自己的痛處,怕是一腳也讓他學了索額圖——惡到前心貼後心了,難不成庶氣飽?即便如此,還是慍怒︰「朕一直在乾清宮用膳,你這奴才膽敢改作景仁?孰不知欺君罔上當誅九族?」
「奴才不敢!」感覺出皇上言語所蘊怒氣,魏珠兒趕忙雙膝跪地,奓著膽子道︰「不是奴才大膽,而是十五、十六與十八皇子三位阿哥非要與皇上您一起用膳,奴才不敢不應啊!」
「十五、十六、十八?」喃喃一句念叨,雍正瞬時反應過來,這不是密嬪的親生的三位皇子麼?想來就是這奴才自見到上回自己與密嬪之事才自作主張,怒氣稍減轉而愈盛︰一腳虛踢過去,「你這殺才,十五十六兩個兄弟一個八歲一個五歲,十八弟更不足年,你為何不早早告訴朕?」
這一腳不光有惱羞的成分,更是對「從旁」的防微杜漸呢!
「回皇上,餓不著十八皇子,密嬪娘娘也在呢!」魏珠兒小意的抬頭,「奴才適才協助馬武大人幫宮里的各位貴人遷宮,就念及了皇上友愛兄弟的心思,貴人們所誕皇子皇女成年者,今日便遷往慈寧宮,未成年者可暫緩——」
「嗯!」雍正眉頭輕皺。
是,他是喜歡密嬪。一想她蓮花苞樣的小腳,想那粉瑩瑩的鵝蛋臉面,再情動時靨化胭脂逶迤若蛇,連女敕白甘甜的乳汁都會噴出來,鼻子登時就是一熱,守靈一月的久曠之下,連腰月復間的一絲熱氣都往一處聚集。但他也知道,密嬪總歸是皇阿瑪的嬪妃,自己與她的頭頂上還有倫常這座大山呢,自己不是隋煬帝,凡不出己者,凡不己出者,皆可幸之!熱喪期間逼佔父嬪的事,一旦被人發現必定對大損自己的名聲。
取舍之間,魏珠兒的做法倒是妥帖。
與馬武一起商議,還拿出了友愛兄弟的名頭,所誕皇子皇女未成年的除了密嬪,還有只有四歲的十七弟允禮的生母勤貴人,十二歲的十四妹妹靖公主的生母貴人袁氏,十歲的十六妹妹生母王氏,三歲的十七妹妹生母庶妃劉氏。多選一,密嬪也就不再那麼顯眼。更何況還有「暫緩」的定語,戀奸情熱自然盼著天長日久,那一天厭倦了,送進慈寧宮就是!
如此一來,怕是再也沒人懷疑什麼。
真要有人挑刺,非得拿「年輕漂亮」說自己欲霸佔所有的年輕母妃,那時候,怕不用自己說話,朝廷里的道學先生們就會噴死他!
徹底放下心來的雍正緊走兩步,回頭再看仍舊跪在地上的魏珠兒,二目一瞪,「還跪著干什麼?等朕的賞麼?」
「喳!」魏珠兒一咕嚕爬起來,心里卻樂開了話。
樂,不僅僅是因為自己賭對了,促成皇上與密嬪的見面,有「知曉心意」墊底,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必定更高。樂,還因為見面的地點在景仁宮。
景仁宮在密嬪暫居之前住著的是華嬪,就是那位一朝得皇上歡心,從伺候花草的宮女直接飛上枝頭,又因為一句忤逆太後被罰在暢春園鹿苑在鄭春華。
當初魏珠兒得罪了太孫弘皙,在宮中的地位也是每況愈下,捎帶還連累了師傅,直到遇上華嬪,才時來運轉。魏珠兒不知道華嬪說皇上之間曾經的糾葛,但卻是把華嬪當作了貴人恩人,殘缺之人低賤之位,人盡可欺的角色但凡受一點好處,必定感同五內。他當然不願華嬪繼續在暢春園受苦!
當然,他也不敢奢望自己能救華嬪月兌離苦海,他只奢望,皇上與密嬪春風一度後,能把臂言歡,得幸于花前月下見此處景致尚好,多問一句,此處為誰打理,他就能順嘴把華嬪胡名頭報出來,哪怕此後罰她來此作賤役,自己也能護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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