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遜緩緩的道︰「那天晚上的情景,今日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我坐在客店中的炕上,暗運真氣,將那‘七傷拳’在心中又想了幾遍五弟,你從未沒有見過我的‘七傷拳’,要不要見識見識?」張翠山還沒回答,殷素素搶著道︰「那定是神妙無比,威猛絕倫大哥,你怎地不去找宋大俠了?」謝遜微微一笑,說道︰「你怕我試拳時傷了你老公麼?倘若這拳力不是收發由心,還算得是甚麼‘七傷拳’?」說著站起身來,走到一株大樹之旁,一聲吆喝,宛似憑空打了個霹靂,猛響聲中,一拳打在樹干之上
以他功力,這一拳若不將大樹打得斷為兩截,也當拳頭深陷樹干,哪知他收回拳頭時,那大樹竟絲毫無損,連樹皮也不破裂半點殷素素心中難過︰「大哥在島上一住九年,武功全然拋荒了我從來不見他練功,原也難怪」怕他傷心,還是大聲喝彩謝遜道︰「五妹,你這聲喝彩全不由衷,你只道我武功大不如前了,是不是?」殷素素道︰「在這窮發極北的荒島之上,來來去去四個親人,還練甚麼武功?」謝遜問道︰「五弟,你瞧出了其中奧妙麼?」張翠山道︰「我見大哥這一拳去勢十分剛猛,可是打在樹上,連樹葉也沒一片晃動,這一點我甚是不解便是無忌去打一拳,也會搖動樹枝啊」無忌叫道︰「我會!」奔過去在大樹上砰的一拳,果然樹枝亂晃,月光照映出來的枝葉影子在地下顫動不已張翠山夫婦見兒子這一拳頗為有力,心下甚喜,一齊瞧著謝遜,等他說明其中道理hxe
謝遜道︰「三天之後,樹葉便會萎黃跌落,半個月後,大樹全身枯槁我這一拳已將大樹的脈絡從中震斷了」張翠山和殷素素不勝駭異,但知他素來不打誑語,此言自非虛假謝遜取過手邊的屠龍寶刀,拔刀出鞘,擦的一聲,在大樹的樹干上斜砍一刀,只听得砰 巨響,大樹的上半段向外跌落謝遜收刀說道︰「你們瞧一瞧,我‘七傷拳’的威力可還在麼?」張翠山三人走過去看大樹的斜剖面時,只見樹心中一條條通水的筋脈已大半震斷,有的扭曲,有的粉碎,有的斷為數截,有的若斷若續,顯然他這一拳之中,又包含著數般不同的勁力張殷二人大是嘆服張翠山道︰「大哥,今日真是叫小弟大開眼界」謝遜忍不住得意之情,說道︰「我這一拳之**有七股不同勁力,或剛猛,或陰柔,或剛中有柔,或柔中有剛,或橫出,或直送,或內縮敵人抵擋了第一股勁,抵不住第二股,抵了第二股,第三股勁力他又如何對付?嘿嘿,‘七傷拳’之名便由此來五弟,那日你跟我比拚的是掌力,倘若我出的是七傷拳,你便擋不住了」張翠山道︰「是」無忌想問爹爹為甚麼跟義父比拚掌力,見母親連連搖手,便忍住不問,說道︰「義父,你把這‘七傷拳’教了我好麼?」謝遜搖頭道︰「不成!」無忌好生失望,還想纏著哀求殷素素笑道︰「無忌,你不傻嗎?你義父這門武功精妙深湛,若不是先有上乘內功,如何能練?」無忌道︰「是,那麼等我練好了上乘內功再說」謝遜搖頭道︰「這‘七傷拳’不練也罷!每人體內,均有陰陽二氣,金木水火土五行心屬火肺屬金腎屬水脾屬土肝屬木,一練七傷,七者皆傷這七傷拳的拳功每練一次,自身內髒便受一次損害,所謂七傷,實則是先傷己,再傷敵我若不是在練七傷拳時傷了心脈,也不致有時狂性大發無法抑制了」張翠山和殷素素此時方知,何以他才識過人,武功高強,狂性發作時竟會心智盡失
謝遜又道︰「倘若我內力真的渾厚堅實,到了空見大師或是武當張真人的地步,再來練這七傷拳,想己也可不受損傷,便有小損,亦無大礙只是當年我報仇心切,費盡了心力,才從崆峒派手中奪得這本《七傷拳譜》的古抄本,拳譜一到手,立時便心急慌忙的練了起來,唯恐拳功未成而我師父已死,報不了仇待得察覺內髒受了大損,已是無法挽救,當時我可沒想到,崆峒派既然有此世代相傳的拳譜,卻為何無人以此拳功名揚天下我又貪圖這路拳法出拳時聲勢 赫,有極大的好處五妹,你懂得其中的道理罷?」殷素素微一沉吟,道︰「嗯,是不是跟你師父霹靂甚麼的功夫差不多?」謝遜道︰「正是我師父外號叫作‘混元霹靂手’,掌含風雷,威力極是驚人我找到他後,如用這路七傷拳功跟他對敵,他定以為我使的還是他親手所傳武功,待得拳力及身,他再驚覺不對,可已遲了五弟,你別怪我用心深刻,我師父外表粗魯,可實在是天下最工心計的毒辣之人若不是以毒攻毒,這場大仇無法得報……唉,枝枝節節的說了許多,還沒說到空見大師且說那晚我運氣溫了三遍七傷拳功,便越牆出外,要去找宋遠橋「我躍出牆外,身子尚未落地,突然覺得肩頭上被人輕輕一拍我大吃一驚,以我當時武功,竟有人伸手拍到我身上而不及擋架,實是難以想象之事無忌,你想,這一拍雖輕,但若他掌上施出勁力,我豈不是已受重傷?我當即回手一撈,卻撈了個空,反擊一拳,這拳自然也沒打到人,左足一落地,立即轉身,便在此時,我背上又被人輕輕拍了一掌,同時背後一人嘆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無忌覺得十分有趣,笑了出來,說道︰「義父,這人跟你鬧著玩麼?」張翠山和殷素素卻已猜到,說話之人定是那空見大師謝遜續道︰「當時我只嚇得全身冰冷,如墮深淵,那人如此武功,要制我死命真是易如反掌他說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這八個字,只是一瞬之間的事,可是這八個字他說得不徐不疾,充滿慈悲心腸我听得清清楚楚但那時我心中只感到驚懼憤怒,回過身來,只見四丈以外站著一位白衣僧人我轉身之時,只道他離開我只不過兩三尺,哪知他一拍之下,立即飄出四丈,身法之快,步法之輕,實是匪夷所思「當時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是冤鬼,給我殺了的人來索命著!’若是活人,決不能有這般來去如電的功夫我一想到是鬼,膽子反而大了起來,喝道︰‘妖魔鬼怪,給我滾得遠遠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豈怕你這孤魂野鬼?’那白衣僧人合十說道︰‘謝居士,老僧空見合十!’我一听到空見兩字,便想起江湖上所說‘少林神僧,見聞智性’這兩句話來他名列四大神僧之首,無怪武功如此高強」
張翠山想起這位空見大師後來是被他一十三拳打死的,心中隱隱感到不安謝遜續道︰「當時我便問道︰‘是少林寺的空見神僧麼?’那白衣僧人道︰‘神僧二字,愧不敢當老衲正是少林空見’我道︰‘在下跟大師素不相識,何故相戲?’空見說道︰‘老衲豈敢戲弄居士?請問居士,此刻欲往何處?’我道︰‘我到何處去,跟大師有何干系?’空見道︰‘居士今晚想去殺害武當派的宋遠橋大俠,是不是?’「我听他一語道破我的心意,又是奇怪,又是吃驚他又道︰‘居士要想再做一件震動武林的大案,好激得那混元霹靂手成昆現身,以報殺害你全家的大仇……’我听他說出了我師父的名字,更是駭異要知我師父殺我全家之事,我從沒跟旁人說過這件丑事我師父掩飾抵賴也猶恐不及,自己當然更不會說這空見和尚卻如何知道?
「我當時身子劇震,說道︰‘大師若肯見示他的所在,我謝遜一生給你做踫馬,也所甘願’空見嘆道︰‘這成昆所作所為,罪孽確是太大,但居士一怒之下,牽累害死了這許多武林人物,真是罪過罪過’我本來想說︰‘要你多管甚麼閑事?’但想起適才他所顯的武功,我可不是敵手,何況正有求于他,于是強忍怒氣,說道︰‘在下實是迫于無奈,那成昆躲得了無影無蹤,四海茫茫,教我到哪里去找他?’空見點頭道︰‘我也知你滿腔怨毒,無處發泄那宋大俠是武當派張真人首徒,你要是害了他,這個禍闖得可實在太大’我道︰‘我是志在闖禍,禍事越大,越能逼成昆出來’「空見道︰‘謝居士,你要是害了宋大俠,那成昆確是非出頭不行但今日的成昆已非昔日可比,你武功遠不及他,這場血海冤仇是報不了的’我道︰‘成昆是我師父,他武功如何,我知道得比你清楚’「空見搖頭道︰‘他另投名師,三年來的進境非同小可你雖練成了崆峒派的「七傷拳」,卻也傷他不得’我驚詫無比,這空見和尚我生平從未見過,但我的一舉一動,他卻似件件親眼目睹我呆了片刻,問道︰‘你怎麼知道?’他道︰‘是成昆跟我說的’」他說到這里,張殷夫妻和無忌一齊「啊」的一聲謝遜道︰「你們此刻听著尚自驚奇,當時我听了這句話,登時跳了起來,喝道︰‘他又怎麼知道?’他緩緩的道︰‘這幾年來,他始終跟隨在你身旁,只是他不斷的易容改裝,是以你認他不出’我道︰‘哼,我認他不出?他便是化了灰,我也認得他’他道︰‘謝居士,你自非粗心大意之人,可是這幾年來,你一心想的只是練武報仇,對身周之事都不放在心上了你在明里,他在暗里你不是認他不出,你壓根兒便沒去認他’「這番話不由得我不信,何況空見大師是名聞天下的有道高僧,諒也不致打誑騙我我道︰‘既是如此,他暗中將我殺了,豈不干淨?’空見道︰‘他若起心害你,自是一舉手之勞謝居士,你曾兩次找他報仇,兩次都敗了,他要傷你性命,那時候為甚麼便不下手?再說你去奪那《七傷拳譜》之時,你曾跟崆峒派的三大高手比拚內力,可是「崆峒五老」中的其余二老呢?他們為甚不來圍攻?要是五老齊上,你未必能保得性命罷?’「當日我打傷‘崆峒三老’後,發覺其余二老竟也身受重傷,這件怪事我一直存在心中,是個未能得解的大疑團莫非崆峒派忽起內哄?還是另有不知名的高手在暗中助我?我听見空見大師這般說,心念一動,說道︰‘那二老竟難道是成昆所傷?’」張翠山和殷素素听他愈說愈奇,雖然江湖上的事波譎雲詭,兩人見聞均廣,甚麼古怪的事也都听見過,可是謝遜此刻所說之事卻實是猜想不透兩人心中均隱隱覺得,謝遜已是個極了不起的人物,但他師父混元霹靂手成昆,不論智謀武功,似乎又皆勝他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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