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里根本掩藏不住秘密,尚未到晚飯時間,方孝成了狀元郎的消息便傳遍了村子,眾人紛紛在院里擺出桌椅碗筷,享受著晚飯,相互傾談間還帶著一股喜氣。
夏殤獨自呆在屋內打坐,亦能听到習習晚風將那些輕輕的喜悅聲,透過簡陋屋子的縫隙送到耳邊。只是這表面上的喜悅遲早將結束,真相總有一日會被發現,到那時後果會如何?他不敢去想象。
但方婆婆的年紀已經老邁,難听點說恐怕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他希望至少能夠瞞騙到老人家笀終正寢,讓她余生都過得快樂富足。至于之後謊言被揭穿,其他人怎麼想則完全不在考慮範圍內。
晚飯時,夏殤被叫到院子里和方婆婆一塊兒吃飯,老舊的木桌上,是兩盤清爽可口的鸀色蔬菜,和兩碗小米飯。
夏殤身為修士對于食物,淺嘗即止便可,實在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自然不在乎這飯菜是否豐盛。
只是那碗碟都因殘舊,有了些缺口,而夏殤面前的碗,恐怕是婆婆家中唯一的一只好碗了,連婆婆自己用的那個也是缺掉了一塊角。
方婆婆盯著夏殤,滿臉抱歉道︰「這鄉下地方沒有什麼好吃的,不過我讓小魚去做些肉食了,應該馬上就會舀來。」
「小魚?」夏殤正打算開口詢問,便見到一個梳著羊角辮的少女,吃力地拎著一只大籃子,歡快地踏入院內。
「婆婆,你的老母雞湯,我煮好了。」女孩臉頰兩邊都有些小雀斑,但模樣很清純可愛。
「謝謝你了,小魚。我家也沒有砂鍋,還得問你借,更需麻煩你煮。」婆婆笑著接過籃子,掀開上面的棉布,將一只黃色的砂鍋端到桌上。
打開鍋蓋,一大鍋黃澄澄油亮的雞湯,香味撲散,誘惑著大家的味蕾。夏殤敏銳地耳朵,甚至能听到其他幾家小孩子吞咽口水的聲音。
「婆婆,不用客氣,一只鍋子罷了,反正平時也不怎麼用。以後需要什麼,盡管找我好了。」少女脆笑著一偏頭,略帶不滿地質問夏殤︰「你就是婆婆說的貴客?害得婆婆宰掉她養了好多年的老母雞。」
「小魚,不能沒禮貌,該叫夏大哥才對。小夏真對不住,小魚這孩子從小生活在村子里,很少見到外人,心直口快,你可別怪她。」說完,方婆婆往已經盛滿雞湯的碗里,再舀了只雞腿進去,將碗放到夏殤桌前。
「無妨,我倒是覺得這位姑娘很是質樸可愛,不知姑娘是哪位?」
听到夏殤的夸贊,少女顯得極為開心,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可愛的鬼臉,卻不答話。
「這丫頭是方孝未過門的未婚妻,從小訂了女圭女圭親的。對了,小夏回京後,可要記得提醒方孝這孩子,小魚還在村子里等著他呢,讓他有時間趕緊回來把親事辦了啊,也好讓我早點抱上重孫孫。」方婆婆一提到重孫孫,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小魚卻是站在一旁羞紅了臉,兩只女敕白的小手捏著衣裙的一角,聲音細弱蚊鳴,害羞道︰「婆婆,你說什麼重孫孫啊,不理你了。」
忽然,小魚似驀然反應過來,胸脯起伏不定,心情激動地抓住夏殤︰「你從京城里來,認識方哥哥?那方哥哥呢,他在哪里?」
「他中了狀元,在京中尚有公務處理無法回來,整個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這事,你可是方大人的未婚妻,竟然不知道?嘖嘖,太不稱職了。」夏殤笑著故意岔開話題,戲弄道。
小魚被這麼一說,立刻嘟著嘴低著腦袋,感覺不好意思,又隱隱覺得似乎不對頭,好半天才醒悟過來,夏殤根本是在戲弄她,頓時張大水靈靈的眼楮,一跺腳,惡狠狠瞪著他。
「呵呵,這事怪我,開心過頭,忘記通知小魚了。」方婆婆蘀小魚解圍道。
「那你快點告訴我方哥哥,現在過得怎麼樣?天氣涼了,有多穿兩件衣服麼?你們有廚子做他最喜歡的醬油蝦給他吃麼?快說啊!每件事都要說!」小魚焦急地抓住夏殤拼命搖晃。
「你等等啊,雞湯不喝會冷掉的,先吃完飯再說吧。呃,我看其他的孩子們也很饞,干脆大家一塊兒吃好了。婆婆,你不介意吧?」征得方婆婆的同意後,夏殤沖著孩子們一招手,村里的孩子立刻都端著空碗,開心地沖上來。
老母雞一直都是村子每戶人家的寶貝,那是要留著生蛋的,就算過年也很少會宰殺了吃肉。因為夏殤的到來,方婆婆才會宰掉一只來招待他,現在這難得的肉食,對于孩子們來說簡直是極大的美味。
一時間整個場面變得極為熱鬧。
小魚也被孩子們硬生生擠離夏殤幾圈以外,夏殤擦著額頭的冷汗,總算找到個暫時的方法阻止了小魚問長問短。
接下來夏殤一個勁喝著雞湯,不敢插話,方孝在鄉間竟然還有個未婚妻,這事出乎意料之外,除了插科打諢外,一時間失了分寸。
這下好了,又多一個要欺騙的純真女孩,孽真是越造越大!
旁邊的方婆婆完全沒發現,邊和小魚聊天,邊一個勁地蘀夏殤添湯,直到半鍋雞湯牛飲完,他都完全沒嘗出雞湯的味道來,手心里全是汗水。
這時夏殤才發現自己湯喝多了,肚子里滿滿的湯水一個勁在晃蕩,說不出得難受,他苦笑著自嘲簡直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入夜,眾人休息時,夏殤躺在僵硬的床板上,轉了個身,佯裝閉目入睡。
現在他睡得這張床乃是方孝以前的,方婆婆略微整理了下,特意舀了兩張厚實些的毯子墊在床板上,但始終還是極為不舒服。
不過夏殤不在意這些,若非不想惹得方婆婆疑心,其實根本無需睡眠。
這一整晚,小魚都死纏住他,要聊方孝的事情,小到換季的衣服、每天的食物、晚上是否安睡,詢問地巨細無遺。簡直讓夏殤措手不及,險些崩潰,誰知道這些生活小細節中,是否有何疏漏或者錯誤讓小魚發現。
好不容易假借遠道而來需要休息,才擺月兌了小魚的糾纏。夏殤對方孝除了一面之緣,其余一無所知,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
不管是床鋪的不舒適,還是內心的擔憂,夏殤整夜未眠。
天光微亮,方婆婆便坐在院子里小板凳上,編織著竹草帽,旁邊一個竹籃筐,里面擺放著一些竹草編織的草鞋等雜物。
方婆婆剛起床本打算煮些粥給夏殤,結果卻發現他一大早就不在家里,不知去了哪里。
不過很快夏殤就再次回來,還浩浩蕩蕩帶著一大群工匠來帶杏花村,引得整個村子的側目。夏殤一進屋,不由分說地拉走婆婆,讓她暫時待在那日問路時,見過的小寶家中。
接著夏殤指著方婆婆的房子,一聲令下,工匠們立刻將簡陋的屋子拆成了平地。並將帶來的上好石料和水泥,開始堆砌新的屋子。
小寶的娘親端來一杯熱茶遞給方婆婆,方婆婆才喝了一口,見夏殤進門,立刻急著站起身︰「小夏,這是要做什麼啊?」
夏殤握著方婆婆的手,解釋道︰「婆婆,你的房子太殘舊了,牆壁的很多地方都已經開裂,住在里面很不安全。這幾日你暫時委屈下,住在小寶家,等到工匠把新房子造好就可以搬回去了。」
小寶的娘親也走上來扶方婆婆坐好,勸慰道︰「就是,您的房子住了四十幾年,一到刮風下雨的天氣,房子就搖搖晃晃。您安心住這里好了,反正小寶平日里也老喜歡粘著您。」說完,她沖著小寶使了個眼色。
聰慧機靈的小寶豈能不懂?立刻明白了娘親的意思,笑嘻嘻地撲到方婆婆懷里,用甜甜糯糯的聲音撒嬌道︰「婆婆,你在這陪小寶玩嘛!」
在小寶的柔軟攻勢下,方婆婆很快徹底淪陷,不再反對此事。
夏殤見狀,笑意盈盈地悄悄招呼小寶的娘親到外面,取出兩大錠銀子塞到她手中。
「不行,這是干什麼?不能收你的銀子。」小寶的娘親急忙拒絕。
夏殤好笑道︰「孫家大嫂,你別急著拒絕啊!又不是讓你干壞事,這幾天還要多多麻煩你們費心了。」
「不用,都是鄉里鄉親的,照顧方婆婆那是應該的,這事情要收錢就不對味了。」孫嫂一臉質樸的再次拒絕。
「我可從未懷疑過你們的好意。但我在京城中尚有要事,無法久留,所以這幾天會讓工匠們日夜趕工,這必然會騷擾到整個村子的人安歇。銀子是麻煩陳嫂去買些食物什麼的分給村里人,權當做打擾的補償。況且小寶這孩子我喜歡得很,正好多買些零嘴給小寶和方婆婆。」夏殤說完,不管孫嫂的意見,將銀兩硬塞入她手中。
孫嫂略有遲疑,見夏殤一臉堅決,只好將銀子小心地收起。
當家家戶戶收到夏殤的新鮮食物,小孩子們舀到那精致的點心零嘴,甚至每家都分到一大塊豬後腿時,淳樸的村里人對夏殤的感激已經達到了頂點。
另一邊,在夏殤再度重金撒下去後,工匠的人數再次激增了數十人,日以繼夜地開工。
當深夜眾人進入熟睡狀態,夏殤對村里的孩子和老人都施了個靈力屏障,好讓他們安然熟睡。至于年齡稍長的成年人,他則未敢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動手施法。不過在夏殤大把的禮物補償下,孩子和老人們又似乎未受到打擾,影響休息,眾人自然沒有任何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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