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容洗完之後,淡淡的燒烤香味就傳了過來了。岸邊的大石之上,處月漠龍架起了一個篝火架,上面烤著幾條魚和蛇肉,彼時的處月漠龍已經雙腿盤膝穩穩的坐在哪里,夕陽映天,火光映人,同樣的美幻如仙不似凡間之物,火光之下那張堅韌的臉竟透著幾分淡雅休閑的柔意。
「原來蛇肉也這般香。」謝容在迎上處月漠龍的目光時,瞬間錯開慵懶玩笑般說著,一邊吊兒郎當的走了過來。
「鞋子呢?」處月漠龍就是席地而坐也是筆直的,那深幽的目光落到她露在外面的腳丫上,頓時幾分不悅。
「洗了。」又不是她不想穿,這樣赤腳踩在地上也痛的好嗎。謝容在他身邊坐下,亦不甘示弱的挺直腰板。
「手伸出來。」處月漠龍眼楮一直在她身上,已然注意到了她手上的傷口。
「啊?」一時一樣的,謝容根本就跟不上他的節奏。
「哎,做甚?」謝容身子一歪,一雙手已經被處月漠龍握在掌心,本是白蔥一樣的縴手,此時破皮的破皮裂開的裂開,白里透紅的粉甲基本全斷了,還有幾處劃破的舊傷結著痂,上一次見她時還如瓊枝玉柱的手指,怎麼才幾天就成這樣了?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處月漠龍心里咯 了一下,這一路也沒見她埋怨什麼,竟傷的這麼嚴重。
「剛剛~不小心摔的……。」對上那眸光,謝容不自覺的開口解釋著。
「嘶!」只見他一言不發,直接在那紫袍之上撕下一塊布來,輕輕的包扎在她手上,剎時謝容連呼吸都屏住了,所有的氣息脹在胸口,脹的發痛,她僵著一雙手,任由著他包扎,一股莫明的情緒在心底發酵,不斷的膨脹,最後竄鼻而出,連帶著鼻尖都酸酸的。
「漢人都是豆腐做的?」處月漠龍在她出神之際,包扎好手之後,竟然直接抬起了她的腳,那小巧靈瓏的玉足,被他握在掌心之上,除了他先前所見的傷,又因剛剛赤腳奔走而添了新傷,竟好比初生嬰兒那般脆弱,動不動就添了傷,不由的顰眉道。
「處月漠龍!」謝容低吼著,耳尖微微泛紅,活了兩世也沒試過被人拿著腳一邊瞧一邊評價的。處月漠龍被她如此一喝,頓時發現自己竟然不受控制的將那雙腳握在手里,神情不由的僵硬起來,手上力度也松開了。
謝容見他松手立即將腳收回,處月漠龍卻驀地感覺手上一空,一股越發不適的感覺漫延著,沒有人先開口,兩人心如明鏡,酣默自知,謝容從來沒有讓人握過腳,處月漠龍又哪里模過別人的腳?一時間空氣之中彌漫著尷尬的氣氛。
「咳!那魚熟了。」半響之後,謝容受不了這氣氛,尋了個借口道。
「嗯。」處月漠龍輕輕點頭,與謝容那東張西望不同,那雙深邃的眸子侵略式的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現在他都無法理解,在她遇險時那一瞬間心中為何冒出如何強烈的緊張感,連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完全就是本能的沖上前將她推開,擋在那蟒蛇前面了,為何如何再意她是否受傷遇害,難道自己真是個斷袖?處月漠龍心底猛的一驚,趕緊將這不該有的念頭甩掉。
「你那刀有幾斤?重的跟什麼似的。」謝容接過他遞來的魚,目光四處游離著,忽略在他注視之下的不適,以減少心中升起的緊張感。
「二百八十斤。」
二百八十,二百八十斤?謝容嘴巴瞬間張大,他每天如同拿著木棍一樣的長刀有二百八十斤?瘋了,瘋了,把兵器做的這麼重干嘛,不用殺敵就可以把自己累死了。難怪每次提她都如同捉小雞一樣輕松,難怪她用盡吃女乃的力氣也拿不起來,二百八十斤她怎麼可能拿的起來?她拿得起來才怪。
「我十三歲之後一直用它。」處月漠龍又神情淡然的加了一句。
謝容腦海之中不自覺的想著一個十三歲的小兒,手執一把兩米長兩百八十斤重的大刀的情景,這完全無法想象好麼?罷了、罷了,這世界的人們對武藝的領悟完全超出她的認知的,不僅輕功如此,連那弄不明白有沒有的內功心法也是如此,估計在他看來這把刀輕的很。
「你如此年幼,你父親就贈此刀給你做什麼?上陣殺敵?」謝容眨著眼楮問道,難道晉國的人都受這軍國教育長大的?從懂事開始就習武相搏?
「上陣殺敵是將士理所應當之事。」處月漠龍淡然而平靜,並沒有因為自己殺過許多人也感到慚愧或心有不忍,他們祖輩南下,世世代代維持著這種鐵血的戰意的目的就是為了保家衛國,以血肉之軀護老幼安穩,悍衛國家四方,這是他們身為男人的責任。
「嗤,那晉國皇帝根本就不信任你了,還想著為他賣命。」謝容聞言抬眸望著他,功高震主,他早就不知道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釘了,這次別人都在戰場之上就敢趁亂暗殺他了,就算他回到晉國以後只怕敢光明正大的將他賜死,真不知該說他天真還是幼稚。
「你說如果出去之後,那皇帝要下令殺你,你反不反抗?」她就不信他不反抗。
「誓言不敢忘。」處月漠龍望著她,神情面容很是平靜。
「什~什麼?」謝容吃魚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沙陀一脈,自小便在祖祠立誓,保家為國。」再者沙陀一族在晉國聲望極高,可一呼百應,若是他舉兵反抗那將全國大亂,身為百姓守護神的沙陀一族怎麼可能做禍亂百姓之事。
「你~!」謝容完全震住了,所有的嘲笑都咽回肚子里了,如此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戰神,原來他不僅是戰神,他更是晉國的保護神,是了,睿智如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處境?然而知道又如何?他們除了對敵人殘忍無情之外,對親人朋友卻是有情有義的,他記得自己的誓言,記得自己要的是什麼,皇帝不再信任又如何呢?他並非為皇帝而活,他是為了百姓而戰,活著一日為國一日,而非是那昏慵無道的皇帝。
在漢人追求仙道法則,吃酒喝藥,想要超然世俗之外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時候,竟然還有這麼一種人,他們重情重義,一諾千金,不悔不改,頂天立地;他們守著祖先的遺願,記得幼時所發的誓言,從此風雨不改,無怨無悔,哪怕無人支持,無人與他們站在一起,仍堅守著自己的本心,做著自己所要做的事。
處月漠龍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明知晉王已經不信任于他,然而為了國家為了百姓為了那些追隨他的戰士,他永遠也會是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他們撐起一方山土,許諾那一片天空,給他們安穩。
這種人是偉大的,無敵的,這種人無我,無私欲,他是不可戰勝的。他完全可以媲美岳飛將軍、楊家將,耶律將軍……這種人偉大而值得他人尊敬。
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朝中權貴視他為眼中釘?然而他的名望,他的權力,他自知若是自己造反會帶來多大的災難,他更是信守著自己曾經許下的諾言,守護祖先守護著的土地,護民為先,以民為利。
謝容忽地為自己先前所說的嘲諷之言而感到慚愧,想她毫無民族自豪感,身在江陵之時亦是天天因那貴族無能模樣而嘲諷不已,哪里想過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其中一員而已,所做的一切不外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到漢城領兵打戰也不過是為了江陵城主一位而已。
不、不,不能讓他影響了。
謝容,不可被他影響了。
良臣輔名君,昏君無道哪里值得忠良有義之士為他送死?
禽擇良木而棲,她何苦學著這處月漠龍?再者她也不曾起什麼誓言,逍遙天地,無為而有為,這世界無外乎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賢德之人造福一方,昏庸之**害一方而已,五千年歲月而言那不過一瞬間而已,何必悲春傷秋?
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她謝容顧好自己與三五知已,兩袖青風于山野之間做那浮雲野鶴,游于世俗之外何快哉。
再不濟她也依然可以挺直著腰桿,如同一個人問心無愧的活著,何必為那昏君而自我消愁。鼠有鼠路,蛇有蛇路,花有百花,人各有志,人生何求?只求問心無悔死而無憾。謝容瞬間就想通了,他處月漠龍有他的活法,她謝容自然也有自己的世界,雖然敬服他所走的路,卻沒必要跟隨著他的腳印前行。
她現在只想活著走出這深林,將那些謀害她的人通通鏟除,有仇不報非君子,她也不想那麼偉大,她就一庸俗小人,齷齪必報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那晉王要是下令殺你呢?也傻傻的讓他殺?」謝容艱難的整理好思緒,再望向他時,剛剛那敬仰的神色已經消失了,回復到平常。
「謝容,你腦海之中已經把我想成什麼了?」處月漠龍沒有錯過她那不停轉變的臉色,不由的微微一笑,那笑容竟皆輝日還要璀璨,一時間叫人看呆了。
「沒把你想成什麼。」謝容收斂心神,矢口否認。
「你的表情告訴我,你把我想成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蠢物。」
「嗯?」難道不是?難道他出去之後,要把晉王殺了?還是把司馬維殺了?
「我們沙陀一脈,只以百姓為本社稷為重,君王次之。」處月漠龍不答,而是模著那染過無數鮮血的破山刀,言下之意誰當君王根本不重要,他所守護怕不外乎是那片天地而已。
「你出去之後還要攻吳國羅?」謝容脊梁又挺直了幾分,再攻就到江陵了,那可是她的家。
「有沒有人過說你想象力很豐富?」處月漠龍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嗤~!謝容怒了,手中吃剩的魚骨,直接朝他丟去,耍她?
「去死。」謝容炸毛,整個人撲了過來,手腳並用,亂打亂踢;虧得她還想著他有多偉大的,虧得剛剛她還小小的敬仰了他一下呢。
「小心手。」處月漠龍側開臉,一把握住那捏成拳頭的手,聲音柔和道。謝容在江陵那一眾貴族子弟之中不矮,然而在身高八尺的處月漠龍面前,那只是小鳥依人。
「誰叫你耍我。」兩只手被抓住,仍氣憤難平的謝容低頭去咬他的下巴,整個人都貼了上去。處月漠龍本來可以輕松閃開的,鼻尖傳入淡淡的體香,驀地他發現身上的身子很是縴細嬌小,蹭在身上感覺整個人都極柔,心里癢癢的竟讓人生出一股將其納入懷中的**,等謝容咬住他下巴時,那唇瓣帶著的溫熱感,處月漠龍腦海之中浮現出兩人兩次親吻時的畫面,那紅唇所帶來的感覺是那樣的美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繼而那**洶涌而去,朝著下半身涌去,處月漠龍一驚,反射性的將謝容推開。
「哎喲!」謝容整個人被推到了一邊,頓時慘叫了起來。
「你怎麼樣?傷到何處?」處月漠龍以為自己用力過度,心中不由一急,匆匆的起身看著她,自己力道極大,她又如陶瓷一般的脆弱,不會是弄斷了那斷骨頭吧。
「嘿~!」謝容驀地猛然起身,如牛犢似的朝他撞來,將毫無準備的處月漠龍撞倒在地上,整個人騎在他身上,得意揚揚的笑著。
「哈,讓本公子給騙到了吧。」微暗的夜色之下,那雙眸子如墨玉一般的發著炫目的光澤,處月漠龍應著那光澤,感覺自己心跳毫不規則,好似被卷入了一個神秘的渦圈之中。一雙手不由的緊緊圈在那縴細的腰身之上,目光含著縱容,任由著她如此囂張的騎在自己身上,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生氣的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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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都有自己所選擇的路,平坦大道之上或許會有風塵,山林小道之上或者會有荊刺,你選擇了清風你一身瀟灑,你選擇了溫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