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平城的繁華令人炫目,滿街的熙熙攘攘,人群摩肩接踵,街市上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念兮和狼生,一個從苗疆來,一個一直在野山窮鄉,哪里見過這樣的地方?一時間被琳瑯滿目的新奇玩意兒都吸引的移不開目光。
狼生身上的傷勢已經好了不少,只是還需要再吃幾帖藥。長平城里醫館也多,念兮同他一起走著,抬眼便見前面有一家掛牌名叫「寒醫館」的。
「狼生,前面有醫館,咱們過去瞧瞧。」念兮拉著狼生過去。
這醫館不大,念兮剛進去便正巧迎面撞上了從里面抬著藥筐走出來的女子,那女子被撞了一下,似乎有些站不穩,身子晃了晃,念兮和狼生趕忙將她扶住。
這姑娘長得小家碧玉,甚是清秀,穿著一身淡綠的衫子,臉上不施脂粉,但卻格外清爽。
念兮扶著她說︰「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撞到你了。你一個人搬這麼沉的藥筐,怎麼也沒人幫你?」
狼生替她將藥筐搬放妥當,那女子擦了擦頭上的汗珠︰「多謝了,醫館里的伙計出去送藥了,剛才,沒撞傷你吧。」
念兮笑笑︰「沒什麼事,」她瞧瞧醫館里面再沒別人,便問,「這家醫館怎麼就你一個?」
姑娘看念兮美麗善良,便也願意同她答話,說道︰「這是我爹爹留下的醫館,他已經去世了,如今便只有我一個人打理。你們是來看病還是抓藥?」
「姐姐你會看病?」念兮問道。
「醫術不算精通,只是略知一二,若是疑難雜癥怕是就看不了了。」
狼生在一旁接口道︰「姑娘倒是坦白,只是你既然開醫館,牌子掛在門口,沒有會診病的大夫怎麼行呢?」
她本在整理著藥筐中的東西,抬頭看了一眼狼生,微微低下眼說︰「也想去請個坐診的,只不過大夫的診金收的都挺高,如今……便就先賣藥材吧。對了,兩位來了這麼久,是想買什麼藥材?」
念兮剛想開口,狼生拉住她,對那女子說︰「買藥不急,姑娘若是想請大夫,不如請我們?」
「你們?」她打量著念兮和狼生,不相信他們倆是會看病的。
念兮不知道狼生打的什麼主意,將他拉到一邊小聲問︰「狼生,怎麼好端端的要她請我們當大夫?你這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狼生嘻嘻一笑,貼著念兮的耳朵輕聲道︰「你是來長安找爹爹的,不過也未必一下就能找到,咱們在這城里只有你認識我,我認識你,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她既需要請大夫,你又是苗疆神醫的外孫女,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大不了,讓她包吃包住就行了,你覺得如何?」
念兮沒想到狼生的腦子轉得這麼快,一下子就想到了這麼多的事情,不過他說的也未嘗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夠這麼容易就找到父親,若是天天都住客棧,身上的金葉子也維持不了多少日子,他說的倒也是個辦法。
她過去對那姑娘說道︰「姐姐,我的確懂些醫術,你要是信我,不如就請我當坐診大夫?我也不要什麼診金,只要你能給個地方讓我和狼生住下,每日里能讓我們吃飽飯就行。」
「你們真的會看病?」這寒醫館雖是寒貧醫館,但畢竟是這女子方盈過世的父親留下的產業,雖說如今漸漸只靠賣些藥材維持生計,但她卻也是悉心經營的。
念兮的醫術得自她外公的真傳,普通的小毛小病看起來一點兒問題也沒有,就是疑難雜癥,她也能模出頭緒。念兮隨身帶著一套銀針,用以給病人針灸治療,過午之後,來了一個有胸痹癥的,一個血氣不調的婦人,念兮都給他們施了針灸,看起來倒是有章有法,病人的病癥也舒緩了不少。
方盈見她並不是隨便說說,真的是個懂醫術的,又覺得同他們挺是投緣,便答應了狼生提的要求。留了念兮和狼生下來,包他們吃住。
寒醫館後面便是方盈的屋子,一共有兩間,她爹娘去世之後,其中的一間便用來放了藥材。他們將屋子整理了一番,方盈同念兮住一間,狼生住在另一間。
晚上,吃過了晚飯,念兮端了一碗藥過去給狼生,他正在屋子里研究那些放在角落的藥材,拿起來放在鼻子前分辨味道。
「那是麻黃,發寒解表;那是桂枝,溫通經脈。」念兮嘻嘻笑著,走了進來,「狼生,快將藥喝了吧。」
他端起藥碗一飲而盡,這一路上多虧了念兮,他從前身上積下的那些內傷慢慢地通過吃藥都被調理得好了許多。也許真是應該感謝上蒼,讓他在最困難的時候,遇到了這個女孩。
念兮的出現,令他覺得自己不再深陷在一個黑暗的泥潭,那前面仿佛便有著溫暖的光明。
「念兮,你懂醫術,不如也教教我?」
念兮偏過頭看著他笑︰「你也想學嗎?」
「方姑娘留你是因為你能看病,留我下來只是因為你的情面,我不想被人說是個吃白飯的,既留了下來,不如你也教我一些,多少能幫上些忙。」
念兮點點頭︰「好啊,既然你想學,我自然願意教你。狼生大哥,如今我們已經到了長平,我想盡快去找爹爹,只是現在除了手中的這把刀,一點頭緒也沒有。」
那銅制的刀看起來雖不起眼,但是拔出鞘身卻是寒氣逼人,輕輕一劈,屋子里的一根廢木頭便斷了,應該是把削鐵如泥的利器,刀身上面有著獸首刻紋,看起來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的東西。
只是可惜念兮的娘親早就死了,她只知道自己的爹爹叫穆元正,可至于他究竟是什麼人,長得什麼樣子,卻是一點兒也不知道。
在茫茫的長平城里找這樣的一個人,真是無異于大海撈針。
狼生見她露出愁苦之色,便安慰道︰「你也別著急,咱們慢慢找就是了,既然來了,就是挨家挨戶也總能問到。從明兒起,你白天在醫館里出診,得空我們就到處去問問,你說好不好?」
念兮听他安慰自己,心里不由暖暖的,這一路上他們跋山涉水,共過患難,遠離了苗疆,來到這個安全陌生的都城,狼生就是她唯一的親人和朋友了。
晚上,方盈同念兮睡在一間屋子里。念兮生性活潑,給方盈講了許多苗疆有趣的事情,听得她眼楮都不眨一下,有時是驚得出神,有時又是笑得直不起腰來。
原本這寒醫館只她一人打理,寂靜無聊,沒一點兒生氣,沒想到來了個念兮作伴,竟添了這些樂趣。
方盈瞧著念兮脖子上掛的銀哨子格外有趣,便拿起來問道︰「念兮妹妹,這是什麼?我可以吹嗎?」
她眨眨眼楮,將貼身的荷包給她看︰「姐姐,你瞧了可別怕,我這銀哨子是用來使喚小青的。」
小青從荷包中探出個頭來,頓時將方盈嚇得花容失色,尖聲叫了起來。念兮揉著肚子笑道︰「好姐姐,你別害怕,小青不會胡亂咬人,只有我吹這個銀哨子它才會出來。」
方盈這才放下心來坐了下來,仍是心有余悸︰「那……那你可將它收好了……」
念兮手上的那銀鐲子綴著一個個清脆的響鈴兒,手一晃動,叮鈴叮鈴的聲音甚是好听,只是方盈膽小,指著她的銀鐲子問道︰「念兮妹妹,你這鐲子該不會也是用來使喚什麼的吧。」
說起這個鐲子,念兮的臉突然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這可不是。這鐲子是我從小就帶著的,外公說是我們家里家傳的東西,是要我……要我將來送給自己的意中人的。」
念兮說話神態之間頗有女兒情態,微微頷首,臉色微紅,方盈湊過去問道︰「那……妹妹可是有意中人了?那個狼生,是不是就是妹妹想要送鐲子的人?」
他們一男一女,既不是兄妹,舉止神色之間看起來又很是親密,也難怪方盈會這麼想。
念兮被她道破心事,便拿起桌上的茶壺轉換話題︰「好姐姐,口渴了吧,喝水喝水……」作勢便要倒水。
方盈呵呵笑著︰「不喝水,你先說我听。」
「不同你說,」念兮抿著嘴,放下手中的茶壺跑到了床榻邊翻身向里躺著,「我……我還沒想好呢。」
躺在床上,念兮不由在心里哼起了一路上唱來的那首苗家歌謠︰
玉江的水迢迢喲,向東流,
天珠山的飛鳥群群喲,向南飛,
誰家的小妹子,對月不成眠?
念著誰家的情郎喲……
還有一半是這樣唱的︰
誰家的情郎喲,眉目俊,
誰家的妹子喲,笑如花,
小妹子對情郎喲,恩情深,
你莫負了妹子喲,一段情,
你見了她面時——要待她好,
你不見她面時——天天要十七八遍掛在心!1
雖然只是隔著一堵牆壁,可是每日里見不到的時候,念兮的腦海中總是會想著狼生,只是他不知道那個桀驁的少年,是不是也是這般將她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