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有酒今朝醉,只是念兮在對那慕容瑤小懲大誡的時候,低估了慕容家在長平城里的地位和能力。
八珍樓前,慕容瑤被小青嚇得花容失色,回去之後自然又氣又惱,慕容二公子慕容騰最是疼愛這個妹妹,立刻就派人出去暗查是什麼人這麼大膽,竟然擾了妹妹的興致。最後便將寒醫館牽了出來。
第二日,醫館才開門沒多久,就來了一批官兵,將醫館封了起來。
念兮和方盈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拉著官差問︰「好好的,為什麼封我們的醫館?」
官差奉命行事,也是沒什麼好口氣︰「為什麼?這只怪你們膽子太子,得罪了相爺小姐,只封醫館你們就該謝天謝地了!」
念兮攔著他們︰「相爺小姐也不能不講道理,她倒是說說我們犯了什麼事,我們靠醫館吃飯,現在封了不讓我們做生意,那讓我們怎麼辦?」
那官差一把推開念兮︰「你是剛到長平的吧?相爺小姐要封你的醫館還需要理由麼?」
這……這也太蠻不講理了。
孟旭回來的時候,醫館已經被封了。回到家里,就見念兮同方盈兩人愁眉苦臉地坐著,半天都沒說話。
他朝念兮問道︰「出什麼事兒了?我剛才回醫館,看到怎麼被封起來了。」
念兮心里氣惱,別過臉去仍是不吭聲。方盈說道︰「昨天在八珍樓咱們捉弄慕容小姐,不知怎麼就被她查出來了。一早上來了一隊官兵過來就把醫館封了,民不與官斗,更何況是慕容相爺那樣的權貴,我們這些百姓哪里有還手之力?」她本就性子溫和軟弱,這時候已是禁不住落下了眼淚,拉了拉念兮說,「妹妹,那差大哥說的對,她只是派人封了醫館,沒再為難,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念兮被她哭得心里也是一陣苦惱,攬著方盈說道︰「方姐姐,是我不好,連累了你。可是現在,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孟旭听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又想起昨日慕容瑤出街的排場。世家權貴做事本就不需要什麼理由,他們高高在上,可以為所欲為,慕容小姐隨便說一句話,他們三個人往後的生計就成了問題。
對他們來說,這世上只有將他們捧在高處的人,他們習慣了富貴,習慣了別人對自己低聲下氣,他們又哪里能想到在這破屋子里,他們三人正不知所措,為了一間小小的醫館傷透腦筋呢?
孟旭想了想說︰「現在也沒什麼法子,念兮,明日我陪你一同去相爺府找慕容小姐。也許跟她低個頭道個歉,說不定能讓她消了這口氣。」
「跟她……低頭道歉?」念兮心里真是一百個不願意,明明是這慕容瑤不對在先,卻要她去賠不是。只是寒醫館是方姐姐的心血,事情又是因她而起,如今除了孟旭說的這個法子,她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只能點點頭答應了,又安慰方盈說,「方姐姐你放心,明日我會好好去求那慕容小姐的,不管怎樣,一定想辦法將醫館還給你。」
慕容左相府獨佔了一整條街,街東頭是相爺府的正門,而到街西頭便是側門,光看這正門的府門便覺氣勢壓人,府門之上「左相府」三個大字更是有一種迫人之感。
念兮同孟旭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孟大哥,真要進去?」她有些躊躇。
孟旭笑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麼到這兒反倒怕起來了?」
「我……我哪里是怕……」念兮嘟了嘟嘴,走上前去,重重在那門上敲了幾下。
沒一會兒,便有人過來應門,這相爺府的下人長隨也都是一副眼楮長在腦門兒上,目中無人的樣子。只是瞟了念兮一眼,見她穿的普普通通便是一臉瞧不起的神色。
「這位大哥,我想找慕容小姐。」
孟旭上前拉過念兮,在那長隨的手心里安塞了一些碎銀子,陪著笑臉道︰「勞煩大哥通傳一聲,我們是來求見五小姐的。」
這長隨眼里哪里在意這麼一點點的碎銀子,隨意掂了掂放進了袖中,好沒氣地回道︰「五小姐出門去了,不在家中,你們明日再來吧。」說完,便砰的一聲,將大門關了。
念兮不由氣結,趕緊上去又敲了幾下,這一回根本就沒人來答應了。她朝孟旭惱道︰「他怎麼不早說慕容小姐不在府里,拿了你的銀子才跟我們說,這不是故意誆我們的銀子麼。」
「好了好了,別氣了。」孟旭拉過她,「這種府里的下人都是這樣的,狗眼看人低。不過他也說了讓我們明日再來,那就再等一日吧。」
念兮仰頭看著孟旭,一臉的似笑非笑,孟旭在她頭上輕敲一下︰「這麼瞧我做什麼?」
「我還沒問你,剛才怎麼說話這麼酸溜溜文縐縐的,還給那下人銀子賄賂他。孟大哥,這可一點也不像我從前認識的狼生啊。」
孟旭微微一笑︰「你也說了,那是從前的狼生。這段日子幫你在城里東奔西跑找爹爹,若不是知道這些門道,哪里能打听得到消息?」
只是短短兩個多月的日子,他真的不再是那個念兮在樹林中初遇的落魄少年了,如今他雖然也只是穿著普通的粗布衣服,可是面目清秀,溫文有禮。此時的他,即使仍舊貧寒,但卻如皎皎星月,光彩奪目,已同「狼生」這個名字再無一點的關聯。
念兮垂下頭,無奈道︰「那好吧,也就只有明日來了。」
相府門前,一輛馬車停下。沒有昨日慕容瑤出街那般大的排場,沒有前前後後幾十人的護衛,只是很普通的一輛馬車。
一襲白袍映入眼簾,這馬車上下來的公子明明氣度不凡,可身邊卻只跟了一個隨從。面容如月,溫潤如玉,眉目清朗有如靜川之水。他的臉色是縴塵不染的白,可這白卻帶著一絲熨帖,只讓人覺得舒服和安然。他朝相爺府的大門走來,淡淡一笑如同柳絮拂面。
「你們兩個是什麼人,怎麼站在相爺府門前?」那公子身後的隨從朝念兮和孟旭問道。
孟旭答道︰「我們是來求見慕容五小姐的,只是她不在府中。」
念兮盯著這公子看著,那公子問道︰「你們……找我五妹有何事?」
五妹?
念兮忙道︰「你是慕容瑤的哥哥?」
那長隨答道︰「什麼你啊你的,一點規矩都沒有,這是我們家大公子。」
慕容元正共有五個子女,五小姐慕容瑤是家中最小的妹子,因此深得溺愛,無形中便也就助長了她目中無人,高傲自恃的性格。而大公子慕容宏,幼年的時候經歷過苦難,長大後又漸漸看淡不少,對名門世家子弟的身份並不看重,身上自有一股溫潤淡定之氣,站在人身邊如同旭日暖陽。
他淡淡笑著,又問了一遍念兮︰「你們來找我五妹,究竟是有何事?」
他既是大公子,那和他說說不定也管用。念兮便說︰「是這樣的,我是有事來求五小姐的。」
「那怎麼站在門外,不進去?」
念兮回道︰「剛才府里的人說,她並不在家,要我們明天再來。」
慕容宏點了點頭︰「那你們就明日再來吧。」一邊說著,身後的隨從敲開了門,便要進府。
念兮喊住他︰「大公子,請留步。」
他回身看她,靈目幽轉,那小小的懇求神情令人沒辦法拒絕。
「大公子,我想……這件事求您也是一樣的。」
他頓了頓腳步,臉上仍是那一副柔和的神情,「何安,讓他們進來吧。」
念兮朝一旁孟旭眨了眨眼,一臉小得意的樣子。孟旭同她跟在那隨從何安的身後,他拉著念兮小聲問︰「剛才你總是盯著那大公子看,是瞧什麼?」孟旭的臉色有些沉了下來,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
念兮呵呵笑著,悄悄說道︰「我剛才是在瞧,這大公子到底身上是有什麼疾病,那麼芝蘭玉樹的一個人,卻面寒如冰。」
「寒?」
「可不是,我剛才看他的臉色,同常人一點都不一樣,上面罩著一層寒氣,我想他應該是身子有病才會如此。」
孟旭這才恍然,臉色也舒緩了不少︰「原來如此,要不然我還以為……」
念兮狡黠地笑笑,故意問︰「孟大哥以為什麼?」
一個女子這般盯著一個男子看,還能以為什麼?他搖頭笑笑,跟上念兮的腳步。
慕容相爺府在外面看,只知道府邸很大,可是走進來才見識到這府院內中的氣象萬千。亭台樓閣不計其數,其間曲水流觴,妙風雅樂,真真令人沉醉。回廊曲曲折折,屋院走過一進還有一進。
念兮只覺得繞了很久的路,頭也要暈,而孟旭則看著這繁華的宅院,又是驚奇感慨,又是羨慕神往。
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慕容宏住的曜園中。園中種的是白槿花,潔白如雪,風吹而落,鋪了滿地的瑩白,倒是襯得這曜園如同神仙居地一般。
他請念兮和孟旭坐在了曜園的亭中石椅上,問道︰「你們有什麼事,不妨直說吧。」
念兮便將昨日里在八珍樓的事說與了慕容宏听,他一邊听著,雙眉不由微蹙了起來,他這個妹妹嬌縱慣了,家里也都知道。這麼快就找到了捉弄她的人,看起來是二弟幫的忙。
「大公子,昨天,昨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還請五小姐大人不記小人過,那寒醫館是方姐姐的爹爹留下的心血,真的不能就這麼關了。」念兮誠懇又著急。
慕容宏了解了來龍去脈之後說道︰「姑娘,五妹是有些小姐脾氣,這件事我明日見著她會好好勸她的。」
念兮同孟旭相視一笑,謝道︰「多謝你了大公子。」
原本就要離開曜園,念兮緩了緩腳步,對慕容宏說道︰「大公子,還有一事我能不能問你?」
他微微笑著望向念兮,十分和氣地說︰「問吧。」
「你……可是患有寒癥?」
他的臉容漸漸斂去,身子微微顫了一下,問道︰「姑娘何以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