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不說話了,他的呼吸真輕啊,除了那呼出的白氣,我幾乎要以為,他根本沒有呼吸一般。
扶著一邊的牆壁,我站起身,他才吃了一驚,伸手欲扶我,卻是生生地忍住了。
他不回答我的話,便以為我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麼?
天真的他,連心思都那樣純。
抬眸瞧著他,開口道︰「出宮去,這里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他似是狠狠一震,對上我的眸子,他的眼底,滿是詫異。半晌,才听他無奈地笑道︰「你可以為了自己喜歡的事義無反顧,我也,可以。」
我微微怔住,他轉了身道︰「你只當未曾遇見過我,你今日不過只是遇見一個普通的侍衛,僅此而已。」
心頭刺痛,他的話還不夠明白麼?
那一直在暗中幫助我的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不管是那次在我的窗口偷偷放置藥膏,還是我生病那夜來我房里在我的額角抹藥。
是他,是他,全是他。
他從來,是對我最上心的一個,我進宮,他居然能尾隨而來。
我忽然想起那時候,芳涵說宮中的羽林軍要擴充人數的事情來。我只是未曾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入宮來。
時間,仿佛又回到四個月之前,他帶著我走在熱鬧的街頭,替我用木梳梳起前額的發,笑著說,我的三兒,終于長大了……
雙手猛地握緊了拳,我定是傻了,何苦還要想這些?
從我放棄嫁給他開始,從我頂替了玉兒入宮的那一刻起,我與他,早就結束了。
傻卿恆,他何苦還要為了我進宮來?
「卿恆……」上前走了一步, ——真疼啊。
回身,他卻是又退開半步,低了頭道︰「娘娘請喚屬下顧侍衛。」
他居然,開始地我用敬語。
心頭難過,又想上前,他卻是制止了我,話語中帶著悲涼︰「娘娘還是止步吧,屬下與娘娘走得這般近,已經越界了。按照常理,屬下踫了娘娘的身子,這雙手都是要斬去的。」
強迫自己笑了笑,我道︰「卿恆,你別開玩笑了。」
分明瞧見他的身子一顫,安放在佩劍上的手微微收緊,他的聲音依舊低低的︰「娘娘莫要忘了,這里的皇宮。您是主子,最該小心,屬下進宮來,只是想看著您平安,不想……不想與您走的近。」
他的話,讓我感動得想要落淚。我與他已經不可能,他卻還要為了我,如此付出。
看著男子低垂的眉目,心下覺得好笑,他和他爹,還真是不一樣的人啊。真難想象,親生父子,差別居然也能如此大。
微微斂起了笑,我淡聲道︰「本宮,明白了。」
這里,是皇宮,稍一個不慎,我和他,都會有無盡的麻煩。我們是該,保持著合適的距離。
他的臉色蒼白了些,轉身朝外頭走去,一面道︰「娘娘先在此等一下,屬下去喊人來。」
「卿……顧侍衛。」叫出來,真是生澀啊。抿唇一笑,我又道,「本宮自己能保護好自己,本宮希望,日後不要在宮中見到你。」
對他說出這樣的話,我只是希望他能夠明白我的苦心,希望他能听了我的話,出宮去。
他是大學士的公子,本該,有著錦繡的前程,是不該在這宮里當名羽林軍的。
他未回頭,只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神色。他亦是未說話,只大步走出去。
我嘆息一聲,低下頭瞧著自己的腳尖,退了幾步重新坐下,彎腰緩緩地撫上腳果。
「娘娘,娘娘……」外頭傳來晚涼的聲音,她急得快哭了,「娘娘您在哪里?娘娘……」
我朝那洞口道︰「晚涼,本宮在這里。」
听見她跑過來的聲音,探進腦袋來瞧了我一眼,仿佛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復又跑上前來,皺眉道︰「娘娘,您如何在這里?奴婢遠遠地瞧見您不在,還以為是眼花了,真真嚇了奴婢一大跳!」她說著,將手上的暖爐遞給我,笑道,「您快捧著,一會兒手就暖和了。」
我接了暖爐,捧在懷里,又可憐兮兮地看著她,一手指指下面,道︰「腳扭了。」
「啊!」她驚叫一聲,忙跪去,又不敢踫上去,急道,「怎麼會扭了?娘娘,很疼麼?奴婢……奴婢去叫人來!」
語畢,飛速爬起身來,朝外頭跑去。
「哎……」我還來不及和她說,已經有人去了。繼而又一想,若是說,我怎麼說呢?
只是,一會兒他二人都叫了人來,那又該尷尬了。
才坐了一會兒,便听有人回來的聲音,我吃了一驚,怎的這般快?
「娘娘!」晚涼氣喘吁吁地跑進來,拍著胸脯道,「娘娘,太好了,奴婢……奴婢……」她跑得太急,幾口氣換不過來,只一個勁地大喘著氣。
我正詫異著她如何會這麼快,便見一個人影出現在她的身後,男子俊逸的眸子朝我瞧來,我忽然,怔住了。
他怎麼會……在這里?
若是一會兒顧卿恆回來……
才想著,便見他已經大步上前,我忙起身行禮︰「臣妾見過皇上!」
他伸手扶住我,低頭瞧了我的右腳一眼。他的眼力真好,不過一瞬已經瞧出我這只腳使不上力。他未說話,又推了我坐下,居然蹲來。
我大駭,忙攔住他︰「皇上……」
他不理會我,一面握住我的腳,小心地將我的鞋子退下,一面輕聲道︰「朕正要過儲良宮去啊,你的宮婢正巧迎面跑來說你扭傷了腳了。居朕所知,姚昭儀也是扭傷了腳腕了。」說到最後那句話的時候,他的手上忽然用了力。
「啊——」
真疼啊,他一點都不憐惜我,我忍不住叫出聲來,眼淚都幾乎要掉出來了。
可惡的夏侯子衿啊。
他以為,我為了不讓他去儲良宮,所以裝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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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大聲叫了出來,他的臉色有些異樣,猛地抬眸瞧著我,我咬著牙,疼得牙齒都打顫了。
我忽然想起我還是泫然閣的宮婢的時候,他都能忍心地抬腳踢了我受傷的膝蓋呢。他做的事,總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手上的力道終于放輕,他輕笑著︰「真傷了?」
你……
我真是氣極。
晚涼站在我們身後,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她看了看我,沒敢說話。
我不知道她是否後悔幫我叫來他了?
我瞧著他,咬牙反問他︰「不然皇上以為呢?」
他略微怔了下,還是笑︰「朕,朕以為……呵呵——」話說了一半,他竟又不說了,回頭朝晚涼道,「你回去取了傷藥來,再叫了鸞轎過來,一會兒送你們主子回宮去。」
晚涼不自覺地朝我看了一眼,才細細地應了聲,轉身出去。
石洞里只剩下我與他二人。
他握著我的腳,微微轉動了下,我咬著唇,再不叫出來,半晌,他才起了身道︰「沒傷及筋骨,老實在景泰宮待幾日便好。」
我忙道︰「皇上不是要去儲良宮麼?還是快些過去,臣妾等鸞轎來了,便回宮去。」
他卻是輕聲一笑,在我邊上坐了,開口︰「朕不急,等你的鸞轎來了朕再走不遲。朕方才,手一顫,太用力了……」
狡猾的夏侯子衿,他真的是手一顫用過了力麼?
可是,誰叫他是皇上,我只得道︰「皇上失手,也不是頭一次了,臣妾明白。」
聞言,他的眉毛微佻,邪笑著瞧著我,笑著︰「哦?這麼說來,朕豈不是很對不起你?」
「臣妾不敢。」恨著他的所作所為,我卻依然要微笑以對。忽而又想起一事,忙問,「對了,皇上如何會是一個人?」
許是我的話題轉得有些快,他愣了下,才道︰「朕讓他們都在外頭等著,不必進來了。」
懸起的心終于放下來,如此說來,顧卿恆老遠便能瞧見那頂明黃色的帳子,他也便,不會上前來了。
「檀妃。」他忽然開口喚我。
微微吃了一驚,側臉瞧向他,卻見他的大手伸過來,我有些本能地往後傾身,卻被他另一手拉住了身子。他的手背,輕輕踫觸我的額角,半晌,才又笑︰「原來病早好了,不必廢那些藥材,呵。」他頓了下,又道,「卻又扭傷了腳,你怎的,一點都不省心啊。」
不知為何,听他說這話的時候,忽然覺得有點暖暖的味道。在我的心頭,點滴地蕩漾而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