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如儀所居的佛堂簡單卻不失清雅,空氣中,總是有股淡淡的檀香味,一踏進這兒,無論再心浮氣燥,都會一瞬間沉于平靜。
雪兒大概可以猜得出婆婆為何喜愛常呆在佛堂。
她也喜歡這股寧靜,仿佛一切超月兌世俗。
通常雪兒休息的時候,余如儀便會回到佛堂繼續頌經念佛,保佑展家上下,還有雪兒月復中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的出生,不要生出半點是非。
雪兒身邊,照料的人不少,她只要出出主意,廚房的大娘也很盡心盡力。不過,有時候,余如儀還是會親自下廚。
那意義不同。
今兒個,雪兒和余如儀撇下了所有的人,包括那個整日緊張兮兮,卻不曾表露出來的展狂。余如儀扶著雪兒進入佛堂,一直在余如儀身邊伺候著的丫環小玲立刻上前幫忙。
「老夫人,夫人,需要上茶嗎?」。
「不了」。雪兒搖頭,「娘,我有話想跟你談一談」。
余如儀頷首,她早就料到了,要是沒有什麼事,雪兒也不會非得要撇開其他人,包括狂兒的跟她回佛堂里。
水園里也可以說。
「小玲,你先下去吧,這里暫時不需要你侍候」。
「是,小玲告退」。小玲行禮退下。
佛堂內,只剩下他們婆媳兩個。
紫檀香,寧了心,平了氣,雪兒輕撫著凸起的月復部,她不曾開口,余如儀也猜出雪兒想要談的是什麼。
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有些事情,已經不需要直接言明,光是一雙眼,也能從中看出一些端睨來。
「是不是狂兒的事?」。她問,雖是凝問,卻也萬分的肯定。雪兒能擔憂的人不多。爹娘一直不曾在自己的身邊,季家那邊的人也不親,更何況,展家這邊呢,她就在雪兒的面前,余下的也就只有她的小孫子和兒子了,當然,還是月復中的胎兒。近段時間,傲人這可愛的小家伙是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所以,唯一能讓雪兒想談的就只有狂兒了。
最近狂兒的樣看起來是怪怪的。
可是,也說不上是哪里怪。
「嗯」。雪兒點頭,秀眉微蹙,「夫君近日來,異常的緊張,精神老是繃得緊緊的不讓自己放松下來,一天兩天還好,要是日日如此,我怕他會吃不消」。
「是為了你月復中的胎兒?」。
「是的」。
「不會是為了我那天說的那些話吧」。
雪兒沒有回聲,不過,她的樣子,已經夠讓余如儀明白了,余如儀不怒反笑,「我這兒子,骨好里可硬得很,現在,看到他這個樣子,我這個當娘的,心都安了。以前,他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看著他,就像是看到一個沒有感情的石頭一般。現在倒好,外表是沒有多大的改變,不過,他的心變了」。變得不少。
余如儀滿懷感激的看著雪兒。
「雪兒,這些都是你的功勞」。
「娘,你千萬不要這麼說」。雪兒汗顏,她哪能居什麼功呢,她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對于其他人的看法,她也拿不得準。
所幸,今天,展狂是真的打從骨子里變了。
余如儀點頭承諾,「好吧,咱們就一起來想想法子讓狂兒分散分散注意力吧」。也唯有這個法子了。
「嗯」。雪兒笑著頷著,她正有此意,「娘有想到可行之法嗎?」。
余如儀思索了片刻,才再度開口。
「目前只有兩個法子可以分散狂兒的注意力,一來,是把你帶離狂兒的視線範圍,這樣,他或許就不會太過擔憂,不過,狂兒一定不肯」。雖說是法子,可不一定行得通。「第二個是讓狂兒多些事情可做,這樣,他的注意力就不會一直放在你的身上,他也可以不用繃得那麼緊了」。除了雪兒,其他事情,之于狂兒,就算天蹋下來,也不會讓他處于緊張的狀態,這一點,她這個當娘的還是清楚知曉的。
雪兒也認為第一個方法不可行。
要是沒有懷孕,她還可以推說和婆婆一同上寺里去住幾天,誠心理佛,現在懷著孩子,似乎行不通呢。
不過——
她是不是該試試。
最後,婆媳兩人的商議結果,是兩個法子都試上一試,婆婆余如儀去找上展厲,展嘯和伊日陽,從他們那處開始入手,看看在正事上頭,有什麼好讓展狂去忙的。而雪兒,絞盡腦汁就是想讓展狂答應她去寺廟小住兩天,當然,多住也行,最好是住到她產下月復中的胎兒之後再回來。
不過,那事兒太久。
還是想想眼前的事情要求。
她已經恨透了他將自己繃得緊緊的模樣
「我陪你們一起去」。
呃——
事情的發展太出乎雪兒的意料之外了,她按照先前所想的思路,告訴展狂,她要跟婆婆一起去廟里上香,然後,為展家和月復中的孩子求平安,可能會住上幾天。
結果,他連考慮都沒有,就應允了。
只是,他的應允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和她們一起去。
雪兒是張口結舌,怔了半天,才納納的回上一句,「可是,那是尼姑庵哎」。她也不知道要上哪座廟去,不過,那一座廟,肯定不是展狂可以跟去的,否則的話,她們這麼辛苦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不是尼姑庵的廟還有很多」。
意思就是他們可以選擇其他的廟宇,為什麼一定要選擇尼姑庵呢。
「可是,那個庵,很靈啊」。
「叫什麼名字?」。展狂皺眉,妻子的堅持,很有問題。
什麼名字?
她哪里知道。
鹽城附近還真的沒有哪座是很靈的尼姑庵呢。鹽城里里外外是寺廟的多,那種善男信女都可以借宿的寺廟。
絞著小腦袋瓜,雪兒硬生生的吐出一個,她腦海中,模模糊糊,還算有映像的庵名。「蘭凌庵」。
「在哪?」。
「鹽城三十里外」。地處桐城處。以前,她也到過蘭凌庵,那里內堂很清靜,不過,平日城的香火也很鼎盛。
听說還是有求必應的。
她只去過一次。
「生下孩子以後再去」。想都不想,展狂拒絕。「明天,我送你和娘到臨近的寺廟去參拜」。展狂不信這些,哪怕,他的家里,其實有個極度痴迷的娘親。人活著,靠的是自己。如果,光是求神拜佛就有用的話,個個都可以安然的坐在家里等著好運從天而降。
「可——可是——」。吱吱唔唔的不知該說什麼,瞪大的眼眸,漾著功敗垂成的悲哀,唉,她就知道不行了。「可是,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去的話,就不靈了嘛」。
「在你們眼中,佛與人同,眾佛是平等的,拜哪個都一樣」。
「哪會一樣」。小聲嘀咕。
「你說什麼?」。
「沒,沒有了」。只是抱怨兩句而已,「明天你不用陪我們去了,你去忙你的,大不了,我和娘就在附近的寺廟里拜拜,以後行動自如了再去遠一些地方,順便住了十天半個月的」。聲音小小,听來卻有絲堵氣的成份在。
黑眸一眯,帶著危險。
「為夫一點都不忙」。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明天,我會同你們一起去」。沒得商量。
唉——
事情還是想的更容易吧,真正做起來,真的一點都不容易。
特別是在面對像展狂這樣的「對手」時,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請求,也是很強人所難的。她深有體會
現實往往是不大能盡如人意的。
不僅雪兒出身未捷,連余如儀出是一樣的。她讓人將展厲,展嘯和伊日陽一同找來別莊,找到她的院落里頭,一一商談,結果,三個大男人怎麼也不肯好好的合作。
「這樣怎麼行」。伊日陽第一個叫起來的,「老夫人,你千萬別害我們」。
害?
余如儀皺眉,真是嚴重的字眼,真是不可愛的小輩。
她只不過是找他們幫個小忙,很難嗎?
「是啊,大娘,你就別為難我們了,好不容易大哥才信得過我們,分派點小事給我們做做,要是他知道我們連一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往後還有什麼臉面去見他,一定會被大哥再打入冷宮的了」。展厲也叫了起來。
能被大哥選中,為展家盡一份力,他們不知道有多高興開心,哪能說出事,就出事。
「好好好,你們都有理,可是,你們也不想想,大娘這麼做還不是為了你們的大哥著想,你們的大嫂還有四個月才生孩子,你們想想,這四個月就一直讓你們的大哥過這樣的日子嗎?你們還有沒有兄弟愛」。
真是氣死她了。
如果肉眼可以看得見,此時此刻,余如儀的頭頂上,定然冒煙。
真是罪過,佛堂之中,她盡還能冒出心火,實屬不易啊。
「大娘,不是小輩的不幫這個忙」。展嘯挑字撿詞的說,「要是大哥有其他地方需要兄弟們幫忙的,咱們一定不會有二話,可是,這事關系著大哥對咱們的觀感,那可不行,幾十年的兄弟了,大哥好不容易信咱們一回」。哪能那麼容易就被破壞。
不行,不行,不行——
一個不行,兩個不行,三個也不行。
出師未捷。
能如何呢?
所以,展狂的神經,整整繃足了四個月,直至雪兒順利產下一雙女兒,才把心安放在肚子里,時常緊皺的眉頭,也松開了。
怪不得雪兒的肚子不同尋常的大,原來,里面,藏著兩個小丫頭,一個比一個不安份,一出生,就哭得比誰都大聲。
傲人如願的當上了哥哥,而且,還是兩個妹妹的哥哥。
別提他有多麼的得意了。
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雪兒斷了念頭,以後,再也不生孩子了。不是她不想看到展家多子多孫,只是,她真的不忍心再看到他整日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簡直比她這個孕婦還辛苦。
「娘,妹妹,妹妹——」。傲人一路驚叫,娘好厲害哦,他想要妹妹,娘就給他兩個妹妹。好,現在,他已經會武了,(雖然還只是會一點點的皮毛,不過說出去,還是習武之人,多威風)以後可以好好的保護兩個妹妹和娘。
「是是是」。雪兒無奈的搖頭,笑容里滿是縱容,「現在傲人滿意了嗎?」。
「嗯」傲人用力的點頭,滿意,滿意,他太滿意了,也好高興,可是娘生妹妹,很累呢。「娘,辛苦你了」。人小鬼大的安撫,「不過,娘放心,等妹妹們長大,懂事了,傲人會告訴她們,娘是好辛苦好辛苦才生下她們的,她們一定會懂事乖巧,不讓娘擔心」。眼兒一撇,見人說人話,「還有爹」。
「那麼,傲人也一樣懂事,也一樣知道你娘是很辛苦才生下你的嘍」。余如儀在一旁笑問。
「嗯」。小家伙很識實務。
兩個孩子還小,還不能讓傲人抱著,春曉春夜一人一個抱在懷里,女乃娘已經請進府里了,不過,只請了一個,當初也沒有預料到雪兒月復中會有兩個孩子,余如儀深怕一個女乃娘不夠喂孩子女乃,要是萬一女乃娘的女乃水不夠,豈不是要讓孩子挨餓,于是,又讓李叔去再請一個女乃娘回府。
連雪兒的抗議都直接無視。
之前有傲人的時候,都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帶的啊。沒有請女乃娘也沒有請其他人,兩個雖然顧不來,不過,身邊有好多人,會幫她,不需要請太多女乃娘。
但是,她的要求,一一被反駁。
原因是她生兩個女兒太累了,需要多休息。
「累了?」。黑眸之中,盈滿柔意。展狂直接無視眾人的存在,他的眼里,只有雪兒,沒有其他人。
「不累」。雪兒搖頭。
「還說不累」。心疼的長指撫上她的眼底,一圈黑眼圈,透著疲意,「先睡一會,有話,醒了再說」。
展狂的話語,無意于直接下逐客令。
眾人一一離去。
屋內,只有展狂,擁著累極的雪兒,陷入美麗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