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久病成良醫,葉雙就是一個好例子,自己能夠死而復生,心中,亦無所求,只想好好的陪在丈夫身邊,不讓他再孤身一人為她所苦。而季安,為了妻子,對草藥醫理也不再陌生,在這獨龍族水月洞天之中,偶爾還能客竄一下大夫,為人醫治一些小病小痛的。
這不是,大夫剛好跟季安上山采藥,雪兒被救回來之後就直接送到葉雙這兒來了。
「雙兒——」。人未到,聲先到。
床上的雪兒,仍睡得正香。
葉雙起身,滿臉笑意的出外迎接歸來的丈夫,季安放下背上的藥蔞,眉頭皺了起來,「外頭的人沒有對你亂說什麼吧」。
他擔心妻子思女過度。
這年多年來,他小心亦亦的守在妻子的身邊,不忍允她再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只是——他也清楚的知道,妻子是思念女兒的。
他何嘗不是呢。
只是——
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都無法全然顧及,特別是在當初,他以為雙兒已經無力回天之時,什麼心都沒有了。
只是一心想跟著雙兒一起走。
他是個失職的父親,但是,他不希望雙兒自責為一個失職的母親。
「亂說?」。葉雙挑了挑眉,她大概已經猜得到外頭的人對他「亂說」什麼了,在獨龍族里是沒有什麼秘密的。
有事兒,大家說,有困難,大家解釋。
秋娘一定是告訴了其他人這個喜訊,是的,出只能,唯有稱之為喜訊才能表達她此刻的心情了。她以為此生不可能再見到的女兒就躺在里面,睡得正香。
讓她如何不感動呢。
「沒事」。季安不打算再說什麼,「你累了吧,先坐下來好好休息,晚上想吃什麼?我去準備」。
葉雙忙拉住要離開的丈夫。
「安哥,不要急」。他一天忙到晚,都沒有半刻可以歇會的,她光是看,也心疼啊,「剛從山上回來,你出坐下來好好歇一會,難道,你想讓雙兒我更加的覺得自己沒用嘛」。葉雙故意板起臉。
一看到最愛的妻子擺起臉子,季安再也顧不得其他,只好乖乖的在葉雙的身邊做好,卻停不下來,為妻子倒茶遞水的從不假他人之手。
葉雙接過。
「今天晚上不需要準備了,之前秋娘說過,晚膳她會送過來」。
秋娘就住在他們幾步遠的木屋里,左鄰右舍的交情可是相當的不錯。
有事沒事就會上門來幫。
「嗯」。對此,季安倒是不置可否,雖然,在獨龍族也住了二十多年,他的本性,仍是沒有變的,或許,這輩子都不會變了。
他永遠都不可能變得跟獨龍族的人一樣。
他是季安就是季安啊。
「安哥,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葉雙慢條斯文的放下手中的杯子,忍住滿月復的激動,「你听完之後,千萬不要太激動,也不要暈過去,你知道,我是扛不起你的」。唇畔,露出柔美的笑,讓季安失神的凝著她柔弱的小臉。死而復生之後,她的身子骨差多了,瘦下去的肉,再也養不胖,但是,他仍是她的雙兒,她會撤嬌,會罵人,會發火,雖然不經常,只要她還活著,無論她要做什麼都好。
季安心里再一次慶幸,上天能將他引至雪山深處。
伸手,握住妻子的小手,用力的包裹著。
「傻瓜,我怎麼可以會暈倒」。當初雙兒閉上雙眼的時候,他都沒有暈倒,更遑論是現在了,他只有同死的心,沒有儒弱的受不了刺激而暈過去了事。
葉雙的滿意的點頭。
希望他能說到做到。
另一只仍自由的手指向里頭的床上,「安哥,你看床上躺著是誰?」。
床上有人——
季安的雙眼一沉,猝然起身,「是誰?為什麼會躺在這兒?」。
葉雙沒有急著回答,反而是牽著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向床邊。雪兒的容顏與葉雙有六分相像,不過,現在的季安哪里會顧得了這麼多,除了滿腦子的不解,心里還有濃濃的烈火,他早就提醒過其他人,沒有事不要來打擾雙兒休息,現在,盡然有人光明正大的霸佔了他們的床。
真是過份。
「起來——」。大喝一聲。
床上的小人兒,因為突來的聲響,皺了皺秀氣的眉頭。
葉雙立刻扯住季安,「不要吵醒她,她好不容易才又睡著,安哥,你真的看不出來嗎?」。她笑著道,眼眶,卻閃著晶瑩,「你仔細看看,你看看她是誰啊」。
季安斂神,真的仔細看了,不過,片刻之後,他立刻有了結論。
「她不是獨龍族人,她是從哪里來的」。神情又開始戒備起來了。
無力的跨下肩,葉雙想大吼。
「季安,你的眼楮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嗎?」。她已經好久都不曾發過火了,現在,她不得不火上一把,這個男人,連女兒在自己的面前都認不出來,只要他肯花點心思,在她們母女倆身上看個來回就該知道,「她叫季雪,是季安和葉雙的女兒」。氣死她了。
她才想給他一個驚喜。
結果,驚喜不成,倒成了悶氣。
身體一僵,季安怔怔的望著妻子,兩只耳朵不知道還具不具備功效,只是靜立著,活似一根木頭一樣。
葉雙也不急著扯他。
半晌之後,季安終于回過神來了,不敢置信的盯著床上的雪兒看著,然後,再將目光移回妻子的臉上。
「你說——」。聲音,早已沙啞不成樣,「她是——我們的雪兒——」。老天,他在做夢是嗎?老天爺不可能如此關照他季安的。
他這輩子雖然沒有做過什麼讓人深惡痛絕的壞事,卻也沒有做過什麼好事。所謂無奸不商,他沒有來這里之前,就是個奸商啊。
上天不但把他以為已經失去的妻子還給了他,現在,還將他以為不可能再見到的女兒也送到他的面前來。
不過——
不可能的啊。
「雪兒不是在鹽城嗎?為什麼會跑到雪山來,是她一個人嗎?還是有其他人?——」。緊接著,一大堆的問題,朝著葉雙壓了下來。
葉雙無奈的搖頭。
「你呀,別急——等雪兒醒過來有什麼問題你就自己問她吧,她會好好的回答你的。至于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是被人救回來的,她和另外一個小姑娘暈倒在半山腰上」
「爹——」。
撲通一聲,雪兒下了床,跪于地,小臉上掛著淚,「爹,娘,雪兒終于又見到你們了,雪兒好想你們——」。
「傻孩子」。葉雙心疼的拉起雪兒,「不要這樣,你的身子還沒有恢復,得好好休息,起來,別跪著」。
「是啊,雪兒,來坐」。葉安安置妻女坐好,雪兒迫不及待的詢問小花,「娘,小花她還好嗎?」。
「放心」。葉雙安撫的點頭,「她很好,已經醒過來了,有秋娘照料著,你不需要多擔心的」。
松了一口氣。
「那就好了」。
關心完別人,現在該來關心一下自己了,季安盯著女兒的小臉,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出六歲以前的樣子,不過,看了半天,毫無所獲,看來,他不得不相信,他的雪兒,已經長大了,再也不是個會撤嬌的小女圭女圭了。
「雪兒,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還是和一個小姑娘,從鹽城到雪山,可有不少的路」。季安皺眉。
她不該出現在這里的。
如今,她卻出現了,心喜之余,仍是震怒,看來,這些年來,雪兒的日子並不好過,特別是季安的眼在看到雪兒的手時,更是忿怒難加。
「季家的人對你不好?他們是真的當我死了嗎?」。季安勃然大怒。雪兒聰明的不加以妄語,沒錯啊,不止是季家,她都以為爹娘早就離開這個人世了,沒有想到還有再見面的一天。
「安哥,別這麼大聲,你會嚇壞雪兒的」。
「爹,不要生氣,季家沒有虧待女兒,其實——這中間,還有很多的事情發生,跟季家沒有關系的」。于是,雪兒將所有的事情,統統的講給父與母听,沒有一絲的隱瞞。用完晚膳,雪兒接著講,直到近深刻,才講完了這些年來發生的所有事情,還是簡略的講了一下,如果真的詳詳細細的一一報告,就算是三天三夜大概也說不完。
季安和葉雙心疼的一人一邊,握住雪兒的手。
「都是爹娘的錯,讓你受苦了」。
「才不會」。雪兒用力的搖頭,「雪兒知道爹娘是迫不得已才離開雪兒的,所以,雪兒過得很好,只是,前些日子一不小心被賣掉當奴隸,夫君他發了好大的火,殺了好多人,我擔心他會有事——」。也擔心其他人。
無緣無故的就要成為替死鬼了。
一個人一旦生氣,有很多事情,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對了,爹,依我現在的情況,要趕回展家,還需要好多時間,而且,我也不想這麼快就離開爹娘——」。
雪兒話未落,季安已經了然。
「你放心吧,爹會托人送信到展家去報平安,至于你,乖乖的歇息,好好的養好身子」。
「嗯」。
上天憐見,讓他們一家三口得已相見。
夜早已深。雪兒身子疲累,卻沒有絲毫的睡意,望著天上圓圓的月,不知道天的那一方,展狂是否,也在月亮的照拂之下呢。
他的心里,一定焦急萬分。
她好希望,可以早點見到他,好希望可以早點看到傲人,無憂和無慮
「送信?」
獨龍族的族長一臉為難的看著季安,「季安,你是知道族規的,獨龍族內的有人不可隨意進出獨龍族」。他很為難。
「季安知道」。早是知道,這麼多年來,他早就安心的把自己當成獨龍族人,不再想著,哪一天會踏出獨龍族一步,不過,現在為了女兒的幸福著想,他不得不求這一次,「請族長體諒,雪兒只想寫封信回去報個平安,僅此而已,希望族長可以網開一面,讓季安下山找人送信」。
「你要下山」,族長的語更沉了。「那可不行」。這雪山豈是隨便上就上,隨便下就下。若是與獨龍族無緣,那也只有橫死山中的命。
季安和葉雙與獨龍族有緣,所以,才會被收留成為獨龍族的一員。
現在,季雪,季安的女兒也來到族內,更說明,他們一家,與獨龍族的緣份著實著不淺。
但是——
他是族長,豈可隨意破壞族規。
「求族長成全」。雙膝一屈,季安跪了下來,這一生,他只為求他們救他妻子的時候跪過,之後,就算有再難的事,他自己都可以走過來,當然,獨龍族的人一旦知道,都會出手相助的,不過,季安沒有隨意讓人助的習慣。
族長手撫白須,無奈搖頭。
季家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
「好吧,助人為快樂之本,相信族人可以見諒,不過,你不準踏出獨龍族半步,至于信,拿來,我會讓人去送」。
獨龍族,有專門的信使。
不過,一直不曾用上他們。
獨龍一族,族人天天見,哪還需要什麼信使,不過,他們一代接著一代,仍是培養出來,以備不時之需。
「謝謝族長」。季安感激萬分。
于是,雪兒在以最快的速度寫好了信,交給季安,季安交給族長,族長交給信使,交代清楚鹽城展家的地址之後,信使沒有耽擱,當天便立刻出發。估時十日便能到。
「這麼快?」。
「那當然,他們都是獨龍族的人」。就算是凡人之軀,也不有所不同的,身上流著的,是獨龍族的血。
「現在,你可以安心了吧」。葉雙輕拍著雪兒的手背,笑道。
雪兒回以一記柔笑,用力的點頭。
「嗯」。十天之後,夫君和家人都可以不需要再為她擔心了,「謝謝爹娘,讓你們費心了」。
「傻孩子,誰讓你客氣的」。葉雙詳裝氣惱,「這麼多年來,娘虧欠你的太多了」。
雪兒一听,立刻學著葉雙適才的表情。
「娘,誰讓你客氣了了」。
母女兩,兩眼相望,同時笑開。
親人在伴的感覺,真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