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沁沙地南部的沙坨子邊緣,戧風崗子上有一戶孤零零的人家,土院、土牆、土屋。院里的柴火垛糧食囤子拾弄得立立整整。
西北風,冒煙兒雪,風刮了三天,雪也下了三天。風雪既沒讓柴火垛吹得滿天飛,也沒讓糧食囤子開膛破肚。看得出主人肖永成是把過日子的好手。
三間土房里暖融融的,肖永成抱著一歲的兒子肖闊男搓腳鬧心,焦急地等待著老婆為家里添人進口,村里的接生婆炕上炕下忙活著,干著急,使不上勁,孩子就是不露頭。
肖永成老婆的肚子已經疼三天了。掐指算來,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已經足月。三天前接生婆過來,模了模肖永成老婆的肚子,又把耳朵貼在肚皮上听了听,打保票說︰「正常產,又是二胎,沒事。」可是三天的時間過去了,肖永成老婆鼓起的肚子還是沒有癟下來,累得她連喊疼的力氣都沒有了,叫聲微弱呼吸急促,接生婆這才慌了神,讓肖永成備車往鄉醫院里面送。
折騰了的好一陣子,肖永成才把老婆送進鄉醫院。可是不巧,鄉醫院里的婦科大夫被人家請去吃滿月酒去了,冰冷的產房里,肖永成的老婆用最後的力氣拉著肖永成的手說︰「我有一種不祥的預兆,好像熬不過生咱家小二這道坎,去年生肖闊男時,雖然也疼的厲害,但沒有像現在這樣不得勁。永成,你要記住我的話,我一旦不行了,你給闊男找後媽,一定要找個心眼好使的,別讓闊男受什麼委屈,長大給咱闊男說房媳婦。」說完閉上眼楮,呼吸更加微弱。
「這人耽誤了,怎麼搞的。不早上醫院來。」喝得醉醺醺的男醫生模了模肖永成老婆的脈搏,用听診器听了听胎音,邊檢查邊抱怨肖永成。然後又說︰「準備後事吧。羊水倒流,送到縣醫院也是死,在這里更沒有搶救的辦法。」男醫生話音剛落,肖永成的老婆就停止了呼吸。
肖永成雙膝跪地,一手抱著肖闊男,一手拉著男醫生的衣角,哇哇哭著求他救命。男醫生說︰「人已經死了,沒救了。別耽誤我的事,那邊的酒還沒喝完呢。」甩掉肖永成的手揚長而去。
肖永成哭嚎著,搖晃老婆的身軀,呼喚她醒來。肖闊男眨巴著眼楮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肖永成哭他也跟著哭。
沒辦法,肖永成把老婆拉回了家。家里的三間土房子,是錢搭子結構,中間是過道和灶房,西屋里住人,東屋里放雜物,肖永成把老婆放進東屋空房子中。用清水擦淨了身子,梳了頭,洗了臉,換上了老婆平時最愛穿的衣服,擺放四平八穩後,頭頂點起了三炷香。
這個村叫肖家窩堡村,村里以肖姓人家居多,肖永成的老婆也姓肖,是村支書的獨生女,肖永成秘不發喪。接生婆跑到村支書家報了女兒肖紅梅的死訊,村支書听後猶如五雷轟頂,翻著白眼根子昏厥了過去。村支書家人多勢眾幫頭大,人們听到了凶信,一伙人忙活照顧村支書,一伙人到肖永成家要索回肖紅梅的尸首,大大方方地發喪。
可肖永成說什麼也不讓來的人插手,說嫁過來的媳婦就是婆家人,娘家人沒有資格來操辦後事,再說肖闊男他媽並沒有死,現在是寒冬數九,人凍在空屋子里,等開春了,天氣暖和了,就能緩過來。氣得來奔喪的人們罵他是天下第一大混蛋,不看在肖闊男這個孩子的份上,就把他打扁。可肖永成就是不听,把來奔喪的人都轟了出去。
鄉里管防疫的醫生過來,命令肖永成必須把老婆尸首火化掉。告訴他人死不能復生,放在家里,尸首臭了,屋里沒法待人,還會招來瘟疫,村里的人都不好過。可是肖永成死活不同意火化。趁防疫人員回去張羅車張羅人,要強行拉走尸體火化的當口,肖永成把老婆的尸體背到了房後的北沙坨子上。在那里挖一個坑,把尸體放了進去,在上面鋪上了一些樹枝之類的東西掩埋了起來,特意在靠近嘴部的地方埋下了一根空竹筒,給老婆換氣用。等老婆一旦蘇醒過來,好招呼他,他再來把老婆從沙丘中挖出來。
村上的人都說肖永成得了精神病,肖永成也和人們越漸行漸遠。
肖永成把自己的老婆埋在了屋後的北沙坨子等候復蘇這個事情越傳越遠。驚動了縣,驚動了市,也驚動了省。三級殯葬改革隊伍浩浩蕩蕩開進了村。肖永成在強勢面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勞的。殯葬隊伍把尸首火化後,骨灰盒送到了肖永成家,肖永成這才認準老婆是真死了,因為老婆已經變成了灰。肖永成抱著骨灰盒哭的死去活來,在東屋設起了靈堂,跪在妻子遺像面前,發誓說,他肖永成將終生不娶。一定要把肖闊男培養成人,告慰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