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鄉里初中開學前,肖永成爺三個回到了家。土房子多日沒有人住,到處散發著霉氣,肖闊男和妹妹把肖永成安頓在土炕上,然後打掃房間,燒火做飯。肖闊男從七歲開始,父親做飯他就幫著添米添柴,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沒娘的孩子更會干家務活。
吃完飯,爺三個在一起合計今後的日子怎麼過。肖永成的意見是肖闊男和莎芝明天學校開學照常去上學,莎芝在學校住宿,上學住宿的被褥、洗漱用品肖永成沒病以前已經準備妥當,肖闊男就不要住宿了,買一輛自行車早去晚歸,學習不能扔。今年的莊稼就不收了,把籽粒賣出去,肖闊男不同意肖永成的意見,妹妹照常上學,他要留在家里照看父親,侍弄莊稼。肖永成生氣地說︰「這年頭不上學有什麼出路,有什麼出息,怎麼能對得起你母親在天之靈。如果你不上學我就不吃飯,我就餓死在這炕上。」肖闊男看到再爭執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只好點了點頭。
第二天早晨,肖闊男和莎芝早早就起來了,把從醫院帶回來的潔具洗得干干淨淨,放在炕上肖永成能夠到的地方。同時給肖永成準備了喝的水,吃的食物。
開學的第一天,學校里沒有開課,肖闊男領著妹妹到鄉里的商店逛了一圈,在賣電視的櫃台前他停了下來。
身上的錢已經不多了,六萬塊錢僅剩了一萬多元,他還是一狠心花掉了兩千多元,買了一台天津產北京牌的彩色電視機。
他知道買這麼貴重的東西回家,父親肯定會責罵他敗家,收回他的財權。但是父親一個人常年累月地躺在土炕上,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日子比蹲監坐牢還難熬,為了給父親解悶兒他豁出去了。
存折上的錢沒有了,他買了一瓶滅字靈藥水,把從銀行取錢的記錄都抹了下去,存折上顯示還有四萬多元的存款,如果父親檢查他的存單,肖闊男可以用這些假存折去欺騙一下父親。
肖闊男把電視機綁在自行車的後車架上,費了好大勁才推回了家。果不出肖闊男之所料,父親對買電視機很生氣。說他辛辛苦苦攢下的錢,是將來為他和妹妹上學用的。
肖闊男沒有理會父親,還是照舊安裝他新買來的電視機,在房檐上安裝了一個天線,在電線上扯下了電源,把電視機打開,能收兩個台,一個是中央台,一個是省電視台。氣得肖永成說︰「你立即把這個東西給我退掉,我沒有長那麼金貴的眼楮,花這麼多錢,看這玩意兒。你要不把電視機退掉,我就絕食。」
肖闊男回答說︰「我不上學,你不吃飯,買台電視你要絕食。爸爸你要不看電視,我就不上學了,你一個人在家里望房梁,一天到晚,從日出到日落,我一想到這,書也念不下去。」最後肖永成妥協了,說︰「既然買來了,我就看吧,也享受享受。」
轉眼到了秋收的季節,肖闊男沒有按照父親的意見把三十畝地玉米立稈帶籽粒賣出去。鄉里的中學放了農忙假,妹妹莎芝在地里剝苞米,他往家里挑。
十天的農忙假結束了,地里的玉米還是沒有收完,妹妹莎芝看到哥哥肖闊男干活這麼累,說什麼也不回學校念書,要在家里幫著哥哥肖闊男收玉米。
這可讓肖闊男犯了愁,父親躺在炕上看著兩個孩子收玉米著急上火,嘴都起了泡。妹妹莎芝再不去上學,父親肯定會更上火。
肖闊男給妹妹莎芝講道理,現在爸爸病在床上,爸爸攢下的錢已經讓我給他治病花的差不多了,如果你不去上學,將來考不上大學,爸爸老了誰來賺錢養活爸爸,咱們兄妹兩個只能犧牲一個,我是當哥哥的,有力氣,能干活,就得由我來時弄莊稼,侍候爸爸,等你上大學賺了錢給爸爸花,給哥哥花。你一定要好好讀書,考一個好的大學,將來多多賺錢,咱家的日子才能翻過身來。說著說著眼淚就往下流。莎芝看 不過哥哥,只好回到學校上學去了。
肖闊男耽誤學業,肖永成抱怨他不听話。肖闊男說︰「只立稈賣出去,賣不上價,冬天里的燒柴也沒有,冬天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肖闊男的話頗有點當家理財的味道。肖永成無言以答。
三十畝地的玉米加上稈棵肖闊男全部收回了家,足足用了一個月的時間。
等肖闊男再次回到學校念書時,功課已經很生疏了,每天的課間,妹妹莎芝都會給哥哥補習落下的功課,學校操場里很難見到他們兄妹的身影。肖闊男很提氣,期末考試,妹妹莎芝考了第一名,肖闊男的成績也沒有出前五名,考試的成績讓老師和同學們目瞪口呆,既可憐他們兄妹倆,又羨慕他們兄妹倆。學校的老師都夸這兩個孩子有心勁,是塊念大書的料。
放寒假了,肖闊男把三萬斤玉米賣了出去,收入了一萬多元錢。肖闊男騎著自行車,馱著妹妹進了縣城,簡單購置了一些過年用的年貨。給父親買了一台輪椅。
回到家里肖闊男和莎芝把肖永成放進了輪椅中,肖永成說︰「這東西坐起來很舒服,可就是出不了房門。」因為他家的土房子都有門檻子。
肖闊男從村里借來了鋸,把里屋門和外屋門的門檻子全部鋸掉了。這樣肖永成可以自己搖動輪椅到外邊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曬一曬太陽。
肖永成試著自己搖著輪椅走出房門,雖然是冬季,但陽光很和煦。肖永成沐浴在大自然中,舉目看著曠野的皚皚白雪,樹上的喜鵲窩,受傷以來第一次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渴望到大自然中去勞作,黑土地上生長著他的夢想。他渴望通過自己的勞動,蓋起幾間漂漂亮亮的大瓦房,渴望通過自己的勞動,使兩個孩子學業有成。可是現實殘酷地擊毀了他的夢想。
幾個月躺在炕上,肖永成就像過去他蹲監獄一樣難受。可憐兒子肖闊男,早晨給他做飯,幫助他刷牙洗臉,晚上回來,不管多累多晚,也要把他排泄的髒物倒掉,弄髒的衣被也要及時洗干淨,燒上一鍋熱水給他的身子輕輕地擦洗一遍,然後打上爽身粉,每天周而復始,都是一個十多歲的孩子必須要完成的程序。他心疼自己的兒子,他怎麼能有個好心情呢?今天能夠自己搖著輪椅出來,畢竟自己能夠借助工具移動自己的身體了,這樣會對孩子少一點拖累。他的笑是發自心底的笑。
春天來了,又到了種地的時候,已經十四歲的肖闊男從外村雇來個拖拉機、滅茬機、犁杖和播種斗。肖永成搖著輪椅到地頭觀戰,先滅茬,後起壟,肖闊男跟著拖拉機懸掛的滅茬機,來來去去在田里奔忙。滅茬機揚起的塵土,垢滿肖闊男的全身。不到三天的工夫,三十畝地春播結束,種子播進了大地,大地開始孕育綠色的生命,也在肖永成心中播進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