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一輪紅日如同流油的咸鴨蛋黃一般沉在地平線上,周圍的天也被它染得熱烈起來。逆著光的枯樹伸著枝椏,破壞了這一幅壯美夕陽圖。
花穆嵐趴在窗口,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門牙,一想到今兒個听到的消息,背後就一陣發寒。
說鄉頭張家的閨女,經常半夜三更披頭散發地在家里飄蕩,張家一眾嚇得小心肝兒都沒了,直呼家里被鬼魂纏繞,左請右請終于請來一位德高望重的道士來給瞧瞧;那道士第一天說喝點狗血就成,結果不見效;第二天又查了查,說鬼魂附體已深,要用熱鐵烙腳心,張家閨女白天可清醒著呢,哭天喊地,卻被道士說成鬼魂要出來了,可仍不見效。終于幾番折騰,那閨女掛了。
幸虧花正男跟她打好了招呼,透漏了消息,說要除她這妖孽,不然她還不知道堤防著點;一開始她也還沒當回事,以為道士貼貼符,噴噴水就完事了,沒想到都是些糊弄愚昧群眾的大神棍,硬把夢游的小姑娘折騰死了。這一下來,更加堅定了她從軍打仗,從這溜走的決心。
可是……昨日她剛表了自己替父從軍的心意,花父突然嚷嚷起腿疼,轉移走注意力,這事就給壓制下了,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天都不止了,家里沒人再提過這事兒,萬一這麼一再耽擱,誤了招兵的時候那可就都玩完了……她只能跟著來他家騙錢的道士一起去騙吃騙喝了……
估計直接談判的希望不大,雖然不知道花父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是既然昨日她的「最具建設性提議」被無情地扔入垃圾箱,那麼就只能巧取豪奪,先把報名表弄到手再說。
于是,半夜三更,一輪皓月當空照,某人打了個大呵欠,拍拍臉,掐掐肉,讓自己清醒起來,在袖子里裝了個火折子,做了做伸展運動,活動活動筋骨,然後深吸一口氣朝著目的地進發。
雖然花穆嵐承認自己是唯物論者,但是這大晚上的,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走廊上,她還是會想到些不該想的東西,尤其是在一陣冷颼颼的陰風吹來,那灌木矮樹的枯枝就隨風亂晃,就跟影影綽綽的鬼影子似的……
又是一陣陰風,「呼」的一聲將花穆嵐裹得嚴嚴實實,窸窸窣窣的聲音前前後後響起。她狠咽一口口水,壓抑住自己撒腿奔回屋內的沖動。
「花穆嵐,純爺們,真男人,怎麼會怕!難道是老天爺知道我要做見不得人的事,專門來請我喝茶去的?別啊別啊,我一輩子就做了這麼一件不光明正大的事,而且暫時還未遂呢……」花穆嵐低聲自言自語,上下牙撞在一起 作響。
說實話,她完全不用怕,鬼見了她說不準都要逃。因為此刻的花穆嵐正披散著她的秀麗長發,亂風吹過之後,有那麼一絲半縷的就垂在了臉前,眼下由于熬夜而起的大黑眼圈陰森淒慘,再配上她的一襲白色中衣,走路一顫一搖,實在是女鬼的不二造型。
不過,浪費了花穆嵐這樣一個逼真有氣場的女鬼,她只是打算來順手拿走軍貼的。對,是順手拿走,絕對不是偷哦。
就像此時此刻,當花穆嵐終于戰勝了莫大的恐懼,到達了花父的書房後,她就燃起了火折子,開始東翻西找起來。你說為什麼在書房找?因為……嘿嘿,花穆嵐訕笑了兩聲,因為小說里都是這麼寫的。
把書桌上的東西都仔細翻查了一遍後,除了些筆墨紙硯和幾張紙之外,寥寥無物;她又開始將目標轉移到書櫃里。書櫃里倒真是放了不少書,不過大都是八成新,可見花父實在是沒看過幾眼,全部是拿來充排場的。
花穆嵐嘖嘖搖了搖頭,注意力卻未松懈,除了仔細勘察著書架內的紙質物品外,還不時地對書架推推搡搡,東踫西撞,企圖發現個暗格,盜出她珍貴的軍貼。
可轉而一想,她又自我鄙視了一下。這普通人家犯得著弄暗格?花父既不是當朝顯赫人物,也不是低調不被人注意的他國間諜,不會有什麼需要藏匿的東西啊,再說了神神鬼鬼多了保不準先把自己給嚇到,看花父整日精神飽滿的模樣,估計也沒有此類癖好。
盡管花穆嵐心中又抱怨又吐槽,不過做事還是認真的,依舊將每排的書都歸攏到一側,伸手模模書架板壁後,再將書都歸回原位。嘿嘿,她花穆嵐以前雖然不是個老實听話的乖孩子,不過還是愛看書的,尤其是些小說,小說看多了,難免會多這些機關暗器多點兒心眼,就算踫不著吧,也算過把癮了。
忽然,她手下的板壁隨著她的推動晃了晃。
花穆嵐心下一驚,趕緊將火光移近了查看一番。果然,在這摞書後有一個可移動的木板。她心跳砰砰砰快了許多,左右張望著,凝神細听,確定沒有人發現她的行蹤後,才緩緩地講手伸向木板,慢慢推開。
推到一半,她突然又猶豫了。倘若里面躺著的不是她的軍貼,而是本朝秘史,或者弒君計劃,她可擔待不起。都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一她沒有清除干淨今兒的蹤跡,給花父發現後痛下殺手那可就不好了。
而且這個新發現來得太突然,她可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在寂靜的夜晚,寂靜的屋子里,除了屋外時而吹來的風聲,她唯一能听見的就是自己強有力的心跳聲,還有那令人煩躁的呼吸聲越來越重。在火的照耀下,她看見自己伸出去的手有些顫抖,也不只是因為火光搖曳,還是因為天涼衣薄。
管不了那麼多了!好奇心都快把她淹死了,如果她不看到個究竟,估計會憤恨外加抑郁最後一死了之。她一閉眼一咬牙,手下一使勁,就將木板推了開來,「啪」的一聲打到牆壁上驚得她打了個寒戰。一個一尺見方的空間就呈現在花穆嵐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