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男子挑了挑眉。
「就這樣。」清幽拿起筆一點一點地打在畫布上，「你乖乖的，不要亂動。」
「我沒有，是你自己心不夠靜。」他的表情似是掙扎了一下，「如果你天天這樣畫我，我會以為你對我有所企圖。」
她瞥了他一眼，淺笑，「只有你一個知道我的，況且，你又不是那種和我一樣的存在，我能有什麼非分之想？」
「我，」洛銀嘆了一口氣，「根本就和你所想不同，我不是山鬼，也和那幾千年前的古人無關。」
女生拿著筆刷的手微顫了一下，「我不在乎這個，畢竟你是唯一一個能夠理解我的。」
「我，」洛銀發出前所未有的冷笑聲，「或許我是個被拋棄的沒有用的怪物呢？」
「我說，我不在乎，洛銀。」清幽露出痛苦的表情，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你看，我可以踫得到、感受到，至于你是什麼，還有必要追究麼？」
洛銀皺起了眉，「我只是你的錯覺罷了。」然後漸變透明的身體淡出了她的視線。
清幽重新拿起畫筆，目光卻定格在這少有的青藍色天空。花城少有的晴天，憂愁的一雙眼黯淡了她的目光。
不是晴天。
至少對她而言，不是。
怪物。
可是我不在乎。
山鬼、妖怪，或者其他的什麼，根本與我無關。
只是能夠看見你就好了，只知道你存在于這個世界就好了。只是……你知道我知道你就好了。
心悸的感覺太明顯，只有她自己知道原因，卻不想被看穿。
畫面里，淡紫微藍的天空，青森與灰色岩石的邊界，洛銀水藍色的衣衫襯出他溫柔的藍黑色深邃的眼。除卻溫柔仍有一絲不忍的顏色。只戀山巒，不慕浮塵世事。默坐在男子身後的少女，純白色長裙，空自寂寥，發絲的遮掩下，一雙暗淡的眼。
被晚風吹干的畫布被女主角溫柔的撒上一層水藍色的熒光粉。
洛銀，我喜歡你的名字。盡管至今我依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可是呢，因為你了解我，所以我會一直一直地信任你，毫無保留的信任。
可是……
月光漸漸的明亮，星辰那零零碎碎的光線也隨之黯淡下去。
直至消失。
清幽一個人站在山尖，緩緩地跪下，她捂住胸口，听著自己生命緩緩逝去的聲音露出了久違的笑靨。
我們所看到的星光，只是他們在幾百幾千萬年、甚至幾億年前所釋放的光輝，而它們現今是否依然存在我們卻無從得知。
它們只是在這深廣的宇宙里曾經微渺的璀璨過。
但，總會有目光注意到它的璀璨，知道他們消失在那道目光里，那就是它們存在的意義。
你，大概就是屬于我的這份目光吧？
「我要走了。」男子淡淡的說，語氣里卻沒有絲毫可以挽回的余地，「清幽，你該回去他們中間了。」
「我跟你走。」
「我有我的世界，是你無法理解的……」他輕合雙眼，仿佛是下了決心要告訴她。
是事實。
「是不是……」
她灰暗了的眼神徒然閃出精光，不知不覺滑落的淚珠濡濕了覆上面頰的手背，「是不是……所有的夢都會結束，所有夢中的人物在現實里都無法找到蹤影了？「
「恐怕，是的。我……本不該和你的世界有什麼交集。「洛銀轉過身去不敢看她哭泣的臉。滴落的那些眼淚，都是針刺。
被淚水模糊的雙眼已經看不清他轉淡的身影，但下一秒的清淨使她意識到他已經消失不見。
沒有辦法了，自己誠然是因為他而留下的，他離開這里的話，一切都會結束的，一切……
「好吧，好吧，我也會離開的，」她眼眶紅紅，「不過，我還會回來。」
星星在淚光里閃爍。
「洛銀，」少女站在草野中心低喚著，她水藍色的真絲裙子在清晨的霧氣里迎著微風輕輕鼓動。
「嗯。」一身輕柔的應答隨風而來，男子水藍色的身影在晨霧里漸漸真切起來。
「如你所願，我要走了。」少女咽下聲音里的哽咽，轉又對男子露出微笑，「送我離開。可以嗎？最後的請求了、」
「好。」他沖她微微一笑，終于松了口氣似的，「走，帶你去一個地方。」男子握住少女冰涼的手。
水澤芬芳的一片寂靜的湖水。
「這是什麼地方？」少女露出驚訝的神色，震顫中松開了洛銀的手，結果眼前的景象卻漸漸隱沒。
「來，清幽，握住我的手。」男子柔和的目光下，少女再次牽起他的手。于是剛剛的畫面清晰了起來。
「龍，喜水。」
眨眼間，洛銀就不見了身影。與此同時，一個綻放著銀光的龐然大物出現在湖水上方。
龍，目光柔和。
下一秒，洛銀再度出現在身邊，依然握著她的手。龍，當然隨之消失了。
洛銀的手濕濕的，「我是一條被遺棄了幾千年的龍，因為遇見了你。你看見了我，于是幽禁我的結界被打破了……」
她松開了他的手，但是這一次，眼前的景物並沒有絲毫動搖。
幾千年的寂寥，誰又能參曉龍的痛苦？他決定離開，自己又有什麼立場阻止？被人遺棄，被幽禁著……更何況這一棄就是幾千年？
「清幽，你就把我當做是一個錯覺就好了。無奈你看見我，這必是一種宿命。我已經受夠了這千年的冷清，也該離開這里去我應去的地方了。」空闊的冷清的聲音使她陡然一寒。
「嗯、」清幽低下頭，眼淚又一次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能不能？」
洛銀微蹙眉頭，「嗯？」
「能不能讓我……」
洛銀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淚花，卻是越來越擦不去，「好。」
最後一幅在花城畫的畫。
晨霧蒙蒙，清俊的男子，腳下是哀泣著露珠的草野。
龍，他在微笑。
「好了，不哭了。」
「再見。」她懷里依舊抱著那幅畫，淚水沖淡了視線。
又或者再也不見。
轉身離去之前，她奔涌的淚水滴在洛銀的肩膀上。擁抱，是那個靜謐的湖水的味道。
車子漸漸遠離成為黑夜里的一片空白。
車內燈光昏黃，而少女懷中的畫卻不是剛剛給他看到的那一幅。畫面里淡紫微藍的暮空，青森與灰色岩石的邊際，水藍色的男子和少女站坐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