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潘學玉本是來找香卉了解梅青嵐的情況的,現在見問不出來,半路又殺出個程咬金,自然有些氣悶,才會沒好氣地這樣說。
那牛先生本是在認真與香卉說話,自然或多或少地有些忽略潘學玉了。他與楊乃群接觸了這些年,免不了對潘學玉的性子模了個熟透,所以對他這樣的態度,倒是見怪不怪的。
「學玉,你師父是在自己的房間嗎?你去對他說,我馬上就要過去!」
潘學玉本就在氣頭上的,現在听這牛先生這樣說話,自然是憤憤不平的。一面撫著他手指頭上的那枚金戒指,一面陰陽怪氣地地道︰「師父可是等了你許久的了,作為老友,就該這樣不守時間?」說罷還冷冷一笑,狂妄的態度,自然也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那牛先生本也是一個寬厚隨和的人,雖然不與這後生長計較,然而被這後生批評的心情,當是也好不到那里去。遂氣哼哼地一背手,大步地朝遠處走去。留後的香卉,也是跟著有些尷尬了。
那一旁的潘學玉等待牛先生走得遠了,這才冷笑著看向香卉。
「你總算踫上了熟人。這樣巴巴的跟人家說話,難不成是想要借機逃開這窮苦的生活?做你的白日夢去吧!」說罷呵呵一笑,然後扶著那手指頭上的大金戒指,往自己的房間而去。
不過,香卉倒是舒出一口氣來的。這潘學玉的性子,雖不如梅青嵐那樣奇怪,但暴躁的脾氣之于任何人,都當真是受不了的。好在這一次,那潘學玉雖是不積口德,當也沒有太過難為于她的。
她望了那潘學玉沒入房門的背影,搖了搖頭,便按照小陶的交代,到廚房去為梅青嵐弄吃的去了。
走在路上,還可听到有三五成群的人在談論今日早上梅青嵐那出事情。
人都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當是不假!
香卉心中知曉梅青嵐昨夜呆在徐總長那里是受過非人的虐待的,僅看著他肩膀和胳膊上流出的一道道鞭痕,便可知他昨夜到底受過了什麼。只是,這樣的事情對于梅青嵐來說是災難,而對旁人來說,卻是大大的笑話了。
人都說,梅青嵐巴上了徐總長這樣的靠山,以後定是可以吃香的和辣的。可是只有了解的人才知道,徐總長究竟是個怎樣變態的人。他喜歡把那些長相秀美的男戲子捆綁起來鞭打,用了非人的手段一遍一遍要他們。他之于他們的愛是不甚平等的,這些美麗的男子在他的手中,就像是玩物一樣。可是,卻又是有多少人義無返顧地為了攫取那小到可憐的利益而飛蛾撲火呢?
這世界,終究不是這些底層民眾的世界吧。這個世界,原本就是權利與金錢的玩物。似乎只要緊緊地握牢他們,他們構造起來的奢靡的一切才不會崩塌。
「陶哥,你不是說徐總長喜歡梅老板才會叫他過去。他送他那些個東西,怎還會這樣下得去手?」香卉當時流著淚說。還不忘壓抑著那抽噎的聲音,似乎是怕吵醒了房間中那個發了燒正在熟睡的人。
小陶微微地抿了下嘴,似乎習以為常,又似乎冷漠無情地道︰「那徐總長總歸是看上了梅老板的。只是這些權貴喜歡的玩法不同罷了……梅老板被弄成這副樣子,徐總長總不會虧待了他。你看著吧,該來的總會來了……」
他說「該來的總會來了」,然而香卉心中,卻還是存下了諸多的憤懣。她似乎了解到了梅青嵐的處境,正像是從古到今那些個被玩弄被拋棄的女子一樣。他現在,也正是以同樣的身份存在著。被困在用金子做的籠子中,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跳入了這個圈子,一輩子也別想出來了。
香卉的心中一疼,連帶著方才從牛先生口中所說的話,一同鑽入了腦中。想到生命的脆弱,想到自己父親的死,又想到梅青嵐的半死不活。這樣的時代,這樣的人生,終是存了太多的無望。
她咬著嘴唇,低著頭從那些議論紛紛的人群中穿過。似乎是用了跑的姿態,一口氣沖到廚房去,蹲在那灶台前哭出聲來。一直到哭得嗓子有些啞了,她才想到小陶交代給她的事,遂生火做飯。
回到梅青嵐房間的時候,小陶正在為梅青嵐換額上的涼手巾,看到香卉進來,不免埋怨了。
「怎麼去了這樣久?讓你熬得藥呢?」他蹙了蹙眉頭,望了一眼香卉手中端著的托盤。那托盤上,一碗清淡的粥配著幾樣美味的小菜,水滋滋的,看起來極誘人。
香卉一面將手中的托盤遞到小陶的手里,一面道︰「那藥還在火上煎著呢,方才那大夫說要吃了飯才能吃藥。」說罷又回過去望了一眼那躺在床上,似乎是睡熟了的梅青嵐。見他一臉不健康的潮紅,便感到一陣難過。
「梅老板好些了嗎?」她說,聲音中夾雜著的哽咽還是暴露了他現在的心情。
小陶接過香卉遞過來的托盤,放在桌上後才抬起手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噓聲的造型。
「煎藥不是要人守著嗎?那你還不快去?」說著就將香卉拉出門外。
「方才班主來過了,他說……」
「香卉,小陶……」小陶的話還未說完,就听得沒有完全閉合的門里傳出梅青嵐虛弱的聲音。香卉和小陶應聲走進屋中,卻見梅青嵐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楮。
「梅老板,您感覺怎麼樣了?還難受嗎?」香卉懷著難過的心情走到梅青嵐的床邊,蹲子望他。
那梅青嵐顯然是沒有料到香卉會因了自己的事而受這樣大的打擊的,怔了一怔,才將原本落在莫名處的目光轉到了小陶的身上。
「小陶,你去廚房看著那藥,這里有香卉陪著就好……」說這話的時候,梅青嵐好似是用盡了渾身的力氣似的。還未說完,就月兌力地咳嗽起來。
小陶本還想說什麼的,然而看到梅青嵐這個樣子,也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出。只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時只剩下了梅青嵐的咳嗽聲,伴著那春風吹動床幃而發出的窸窣的聲響。一通冗雜在了這個蒼茫的天。
這應該是個美麗的季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