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賈母听了小桃紅的話語,深覺有理,又暗思如今太子黨與皇長子黨雖說是分庭抗禮,難分秋色,可是到底明相要比索相年輕得多,又不是一輩的人。萬一索相離世,太子沒了依仗,只怕皇上也得思量另立太子,而如今惠妃執掌後宮之權,與皇後無異,到時直郡王胤禔豈不與嫡長子無異?而宜妃出身郭絡羅氏家族,出身高貴自不必說,又與惠妃一向交好,郭絡羅氏家族也是皇長子一黨的,如果賈家投靠了宜妃,想來將來有郭絡羅氏家族罩著,亦能保得賈家富貴長長久久。
想到此處,賈母便毅然決定要與林家聯姻,並好因此攀上宜妃這棵大樹。又想起賈敏未嫁之前,王夫人與賈敏關系並不好,而且她知道王夫人一直都屬意她妹妹薛姨媽的女兒寶釵為她的媳婦,此次前去林家提親,難保她不陽奉陰違。念及此,便叫琥珀道︰「叫璉二爺來一趟我這里。」
琥珀答應了一聲,便自去了。沒多久,賈璉便過來了,問道︰「老祖宗有何吩咐?」賈母問道︰「我讓二太太命你去你林姑父家為寶玉提親,她可曾對你說些什麼話沒有?」賈璉是極為機靈的人,听了這話,便明白了個大概,因笑道︰「老祖宗說哪的話?太太自是听從老祖宗的吩咐的。」
賈母道︰「你別給我打哈哈,去了揚州,務必給我把這件事辦妥了。要知道,你姑父家不比一般皇親貴冑,想娶你那表妹的人排著隊呢!」賈璉嘴上點頭稱是,心中卻暗自苦惱該怎麼才能兩頭不得罪?
離了賈母房中,賈璉見自己妻子鳳姐正在那算賬,因道︰「你還有心思在那算賬,我這可是有一個大麻煩了呢!」鳳姐听了,便命自己的貼身丫鬟平兒帶了那管事的婆子下去,又笑問道︰「可是太太讓你去攪黃了寶玉跟林妹妹的婚事?」賈璉听了,不禁奇道︰「你怎麼知道?」
鳳姐因笑道︰「這才多大點事?要我說,你去了揚州,只順其自然就好。我在家時可是听我爹爹說起過,那林姑父和林姑媽都不是普通人,只怕他們未必便肯將林妹妹許給寶玉呢!」賈璉道︰「若果真如此,倒是順了太太的意了,只是老祖宗那邊,可怎麼好呢?」鳳姐因笑道︰「平時見你機靈得很,怎麼這時候偏犯混了?我听說林姑媽未出嫁時與太太關系並不好,你只對老祖宗說是林姑媽怕林妹妹嫁給寶玉後,被太太為難,因而不同意。那不就成了?」賈璉听了,便笑道︰「到底是你聰明,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鳳姐听了,又道︰「你別給我油嘴滑舌的,我可听說揚州是專出美女的,你去了那邊,只給我安安份份的,別給我去招惹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賈璉見鳳姐說這話時,粉面含嗔,眼角含情,不禁心動神搖,便抱住鳳姐往床上一倒,道︰「那我招惹你總可以了罷?」隨即便放下床帳,遮住一室風流旖旎。
次日,賈璉便收拾好行囊,只帶了兩個小廝興兒旺兒一道去了揚州。因為是水路的關系,又是順流而下,自然要比坐馬車要快上許多,因而才三四日的功夫便已到了揚州。賈璉到揚州,沒怎麼打听,便得知了林府所在,便雇了一輛馬車,便往林府而去。
到了林府,賈璉遞上拜貼,門房見了,便笑道︰「原來是璉二爺,老爺已經吩咐了,他有公務在身,如璉二爺來了,便先進府,已經為璉二爺備好歇息的房間了。」說完,便將賈璉引至西角門。賈璉自覺自己乃是榮國公後人,又是親戚,雖進不得正門,卻連側門也進不得,失了臉面,便問道︰「為何不開側門?」
那門房見賈璉如此說,不由得冷笑道︰「璉二爺,老爺是因為璉二爺是親戚,所以才讓進西角門的,不然按照榮國府包衣奴才的身份,是只得從後門進這府中的。」
賈璉本還待要說,忽見那門房身上所佩一玉,是正經的旗人方有資格佩戴的,不禁暗自思量道︰「看這門房佩戴這玉,顯然他是旗人的身份了。只是不知如何一正經旗人,卻肯給林姑父做一個小小門房,林姑父到底是什麼身份?」于是便也不再堅持,自隨那門房進了西角門。
及至進了府中,賈璉才不禁贊嘆何為神仙居所了,他原以為以賈府的富麗堂煌,便是比王府也不差什麼,可是如今跟林姑父這府邸一比,不覺得就像是個狗窩了。沒過多久,那門房便把賈璉引至一處院落,上面一塊竹匾,題著「籠雲居」。只听那門房道︰「就是此處了,璉二爺先好好歇息一下罷,待會兒老爺忙完公務,自會有人來請璉二爺的。另外告訴璉二爺一聲,四貝勒與十三阿哥因奉皇命,暫居林府,如璉二爺無事,不要到處亂逛,以免沖撞了四貝勒和十三阿哥就不好了。」言罷,便自顧自地離開了。
賈璉見這籠雲居內清雅秀麗,花草竹木宛似天然生成一般,不見絲毫堆砌之態,又見室內所用的茶碗亦是清一色的官窯白瓷,不禁心中贊嘆,暗道︰「想來林家之富庶,無與倫比,不然老祖宗也不會這麼想要與林家聯姻了。」又不禁暗自傾慕,「若是自家有這般財勢,自己又豈用在那小小的同知上一待數年?」
直到日漸偏西,方有人領賈璉往林如海所居之處而去。賈璉見了林如海,忙行禮道︰「佷兒見過姑父。」林如海抬了抬手,道︰「璉兒坐罷。」又問道︰「璉兒此來有何事?」賈璉听了忙道︰「佷兒此來乃是奉了老祖宗的意思,為寶玉向姑父提親而來。」林如海听了,不禁皺緊雙眉,道︰「玉兒的婚事,我與你姑母慎之又慎,我也不瞞你,曾有不少人到我林家來向我提過親,其中不乏當朝的年輕皇家子弟,可是因為玉兒不願意,所以我與你姑母都未曾答應。本來岳母有意兩家親上加親,我不該反對,只是我雖在揚州,卻也是听說過,那寶玉最是不喜讀書,只愛在內闈中與姐妹廝混,如此人物,怎麼能匹配玉兒?」
賈璉見林如海隱隱有發怒的意思,忙道︰「其實寶玉除了愛紅這個毛病,卻也是聰明的,我也是自嘆弗如。再者,听老太太說,這原是宜妃娘娘的意思。」林如海听了,不禁笑道︰「這卻是說謊了,宜妃娘娘深居宮中,與我林家從無甚瓜葛,怎麼會突然生了這個意思?」賈璉忙道︰「佷兒不敢說謊,實則是那日宜妃娘娘跟前的桃紅姑姑到了府中,不知與老太太和二太太說了些什麼,便定下了的。」
林如海一听「宜妃」二字,略微思索了一番,便已然明白了個大概,于是便道︰「璉兒,實話跟你說了罷,這門親事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而且前幾日皇上亦傳來了密旨,說是玉兒的婚事,將來他是要作主的。因而我便是同意了,也是無用的。」
賈璉听了林如海這話,便知黛玉將來多半是要入宮選秀的,以林家滿洲正黃旗人的身份,只怕將來多半是哪位皇子的嫡福晉,因此只得道︰「既如此,我就只好如實回稟老祖宗了。」林如海道︰「你才來,這揚州你只怕還沒機會逛過,這幾日你且在揚州玩兩日。等忙完了這一段,我有意讓玉兒進京去,有你護著,我也放心好多。」賈璉听了,便答應著退下去了。
其實賈璉哪里知道,林如海這是騙他的話,別說康熙壓根就沒有什麼「密旨」,便是有,只要林如海不願意,那也只能是廢紙一張。因此賈璉只得悻悻地等著回去听賈母的數落了。
因為心中煩悶,所以賈璉便日日流連于揚州的花街柳巷,很快地便是囊中羞澀了,又不好意思向林如海開口,于是便欲向林如海提出辭行。
這日,賈璉正欲向林如海提出辭行,卻听林如海對賈璉道︰「璉兒,明日四貝勒和十三阿哥便要回京了,我想著玉兒反正遲早都是要進京,因而便托了四貝勒和十三阿哥讓玉兒一道同行,有四貝勒和十三阿哥照顧,我也好放心。另外,我也預備下了一些東西,是送給岳母的,明日,你便隨四貝勒和十三阿哥一道走罷,順便也將我送給岳母的東西捎帶上。」
賈璉听林如海如此說,心想這樣一來,說不定能攀上四貝勒和十三阿哥,于是便忙答應了。
次日,果見黛玉已然收拾好東西,而胤禛和胤祥的僕從亦將那些東西搬上馬車。賈璉見了黛玉,不禁心中贊嘆,難道老祖宗說想娶黛玉的人排著隊呢。先不說林家的財勢,便是黛玉這般品貌,亦難有人見了不心動的。正在賈璉胡思亂想的時候,黛玉和雪雁以及黛玉的乳母王嬤嬤已經上了車。而胤禛和胤祥以及魏少庭也已經騎在了馬上。過了好一會兒,賈璉方在興兒的提醒下上了馬。
因為是隨胤禛及胤祥一道回京的,所以一路上要行要停,賈璉皆不能說什麼,因此回京時倒是多用了些時日。
進了京,胤禛及胤祥因有事要先進宮一趟,因此只將黛玉送至寧榮街上便走了。臨走時胤禛留下一個丫鬟名喚春縴的侍候黛玉。賈璉見了,因想道︰「四貝勒這麼做莫非是看上林妹妹了?」又想道林如海說的「密旨」,又暗道︰「不會。不說四貝勒這個人不好,便是林家的身份,亦不會去四貝勒府上做一個格格侍妾,皇上亦不會為了給一個貝勒指個格格侍妾而專門下道‘密旨’。听說四貝勒與十三阿哥交好,這次去揚州亦是兩人一塊兒,莫非真正對林妹妹有意思的是十三阿哥?」
不說這邊賈璉正暗自揣測,那邊雪雁正與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吵了起來。賈璉見了,問了門房,方知雪雁不憤周瑞家的讓黛玉從西角門進府,故而吵了起來。賈璉暗思黛玉將來是要做皇子福晉的,現下絕不可得罪了她,不然將來可是吃罪不起的。因而便過去,拉過周瑞家的,在周瑞家的耳邊輕聲說了兩句,周瑞家的一愣,忙命小廝進去通報一聲,不多時,榮國府的大門便自打開,賈母攜眾人都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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