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在給誰打電話?」季紋玉問姚楓林。
她剛剛從陳光烈的辦公室出來,走到石稚凡辦公桌前時,扔下一句話︰「五分鐘後到我辦公室來。」現在是五分鐘之內,她需要首先跟姚楓林溝通一下。季紋玉發現進入婚姻後她開始毫無懸念地朝著自己恐懼的方向發展了,對姚楓林依賴,同時又加劇了懷疑。比如剛才陳光烈再一次做她的工作,請她務必接下賀序的案子,盡管陳光烈並沒有一句強迫性的言辭,只一個勁地問她在顧慮什麼,但她已經能感受到這座山自己要麼翻越過去要麼被其壓扁。與其這樣,不如搶先躲開為好。如果在往常,這個決定她做了也就做了,知會石稚凡,再視情況需要告訴姚楓林。可剛才,她竟然首先想到了姚楓林,而他的手機又剛剛好佔線。
日常生活當中季紋玉最不能容忍兩件事︰東西用完了不物歸原處,打電話找不到人。而後一種完全局限在姚楓林身上。無論在哪兒,他必須24小時待機,一旦出現關機、不在服務區、佔線的情況她就會在事後一再追問那到底是怎麼回事,除非有她認為特別合適的理由,否則後果會嚴重到提出分手。可現在他們兩個人已經是法定夫妻,分手哪有那麼輕松,退路變成了唯一的且是需要打破這種法定關系的,這讓季紋玉感到無比煩躁。
「客戶啊,他們將明天培訓的時間延後了。」姚楓林已經習慣了解釋這類問題。
「是不是呀?」季紋玉酸溜溜地問。
「是的。」姚楓林加重了語氣,以他對季紋玉的了解,只要他的口氣不容置疑,她就會逐漸解除懷疑。
「好吧,我不相信也得相信,又無從驗證。」季紋玉看了看表。
「可以驗證,方式有二,一你查話費清單,二你過來陪我順便監視我。」姚楓林說。他一向認為既然自己沒什麼問題,就不妨直接張開雙臂敬請對方搜身。這種隨便你查的磊落態度是他與季紋玉的相處方式。
「呵,我才懶得查。」季紋玉嘴里哼了一聲,轉而說,「我已經做好了辭職的準備。」
「行啊,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姚楓林並不問其中緣由,這讓季紋玉覺得他既是她的後盾,又似乎並不真的在意她的動向。
「季姐,有什麼事嗎?」石稚凡卡在五分鐘時敲門進來。
季紋玉于是對姚楓林說︰「支持支持,不問原因就支持,你不覺得自己太不負責任了嗎?」然後掛了電話,抬頭對石稚凡說︰「你準備一下,也許過兩天我們就得離開這里。」
「為什麼?」石稚凡問。
季紋玉的意念立刻轉到姚楓林那里與他對話︰看看人家都知道問一句為什麼,你呢?
「還不是因為賀序的離婚案,他們似乎容不得我有第二種選擇。」季紋玉冷笑,「還沒有誰能管得了我呢。」
「季姐,我知道你只是對賀序沒好感而已,但我們幫人打官司,沒必要對所有當事人都充滿好感啊。」石稚凡說。
季紋玉迅速抬頭盯了一眼石稚凡︰「你什麼意思?」
石稚凡慌忙低下頭。沒錯,季紋玉太敏銳了,即使是自己再三斟酌的話,她還是听出了弦外之音。
那還是幾周前的事。石稚凡下班後乘電梯到一樓,轉到賣場區,準備逛過下班高峰期再乘地鐵回家。她做了指甲,然後再次試穿了那款心儀已久的靴子,正當她依依不舍地月兌下它時,一個聲音靠過來︰「喜歡嗎?喜歡就買下來吧,我送你。」石稚凡抬頭之間,陳光烈已經轉向導購,請她們開票了。
「不行不行不行。」石稚凡連連擺手,無奈她光著腳,來不及上前阻止。
半小時後,陳光烈提著石稚凡的鞋,與她一起落座于一間意大利餐廳。
石稚凡緊張不已,不知道陳光烈有什麼用意。
然而陳光烈什麼也沒說。
「我送你回去吧。」晚飯後陳光烈說。
石稚凡于是坐進了陳光烈的車里。
「我知道你現在滿腦子都是問號,」陳光烈的手端放在方向盤上,順手點開了CD,一曲《WhenYouSayNothingAtAll》傳出之時,他轉過臉看著石稚凡。
石稚凡嚇了一跳。她雖然不相信陳光烈會追她這樣一個毫不起眼的女職員,可又沒辦法不想入非非。她听見他說,沒錯,是他在說︰「我注意你很久了。」她的心開始搖晃,臉在瞬間脹得通紅,顯而易見缺少足夠的經驗應對這樣的局面。事實上石稚凡並不是一個精神空虛的人,相反她時常很享受自己豐富且安靜的業余愛好,它們讓她的生活具有意義。然而感情生活是不由她控制的,自與第二任男友——她甚至不知道該不該稱他為男友,揮手作別後,到今天她已經空窗了兩年。她決心好好找一個男朋友,就像老板陳光烈那樣的。那時候她這樣想他,僅僅只敢將他作為一個標準,類似于影視明星那樣的大眾偶象,僅供膜拜。可他居然主動向她示好了!石稚凡的第一反應是眩暈,然後,還是眩暈,此後就沒醒來過。
對于感情,石稚凡一向低調,這很符合她對待人生的態度,沒有野心的人自然也不會認為自己的人生需要高調,何況他們都是些很奇怪的人。比如第一任男友,他和她的感情始自大學,那家伙一讀再讀,四年前拿到了醫學博士學位,他在自己不斷拾級而上的同時多次語重心腸地告誡石稚凡,要學習要和他齊頭並進,然而石稚凡並不認為沿著一條道走到頭才叫進步,她雖然只念完了本科,但學了烹飪、插花和十字繡,能做出味道獨特的獅子頭,懂得各種花語,還描摩了高奇峰的《孔雀開屏》,花了兩年時間完成了一面令人驚嘆的十字繡屏風。她認為與博士縱深發展相比,自己乃是橫向豐滿,不存在誰更進步之說。可博士卻搖著頭恨鐵不成鋼地說他不是大男子主義不需要老婆熱愛女紅她這叫裹足不前。他們是怎麼分的她都說不清楚,好像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已經好長時間沒接到他的電話了。
第二位恰恰相反,喜歡看她把玩功夫茶,還陪她去練瑜珈,可她發現,他除了喜歡跟著她外,就再無其他愛好。
這兩個人的例子令石稚凡無比害怕起來,因為照季紋玉的總結來說,她喜歡的似乎都是些極端分子。石稚凡私下里研究了一下陳光烈,驚出一身冷汗,可不是嗎,又一個極端,不苟言笑不善言辭的極端。可與前兩任相比,除了克制自己坦露愛意外,石稚凡一直沒有找到遏制愛慕滋長的辦法。有時候她想,也許陳光烈吸引她的正是他多數情況下保持沉默的特質,再說,自己在某些人看來,比如那個如今已是博士後的初戀,不也是個極端?還有,季紋玉說別人極端,她自己極端不,姚楓林極端不,所以說,人們都喜歡按照自己的模子去套別人,可這又不是買鞋,標準碼數下差不多就行,得經過多少玄關才能剛剛好踫到又剛剛好能看對眼啊。這樣一想石稚凡就不糾結了,決定就照陳光烈的板型,找一個安靜實干全然沒有一點花哨感的男人。
作者題外話︰這章開始,前面幾章中的陳瀑飛換成了陳光烈,請注意。完稿已全部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