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在地上跑來跑去，老黃貓在一邊裝聾作啞。起風了，屋後的竹園里，風翻竹梢，時而沙沙有聲，時而呼呼大響。沙沙時，似嘆息。呼呼時，象怒吼。
屋子里的三個人雖然都身心交瘁，但是，半夜了，還誰都沒有睡著。
白玫和女乃女乃擠在一張小木床上，連翻身都不敢，她知道自己睡相不好，真怕睡太熟了，一腳把女乃女乃蹬壞了；女乃女乃呢，一腦門子的心事，她想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了？兒子和孫女非要和她拗著來，哪個老年人不喜歡風獨殘年時有小輩相陪左右？實在是自己和別的老年人不一樣。她既無法接受孫女在她的眼面前當農民，也不願意讓孫女經常看見她挨訓之後的窘樣；白玫爸大睜著眼楮，從自己小時候想到女兒小時候，從自己當初歡天喜地離鄉的情景想到如今挖空心思把女兒送回來當農民的事情，從女兒的現在設想著她的不可預測的將來，思如潮，恍如夢。
天剛亮，白玫爸就起來了。沒想到，老娘起得比他還早，而且是在外間灶屋里正襟危坐，正等著他呢。
還沒等兒子喊一聲「阿娘」，老人就對他說︰「起來了，早飯燒好了，吃了早飯就帶著玫玫回去吧。」
「嗯。今天我們是要回去的，回去遷戶口和糧油關系。明後天，最多幾天以後，玫玫就來陪你了。」
「我不要人陪。帶著玫玫回去吧。不要來插什麼隊，不要來！」說話時，老人的眼楮根本就沒看兒子，不象以往，每次見到兒子，老人的眼楮就象恨不得長在兒子身上一樣。
「阿娘，玫玫回來的手續都辦好了，公社、大隊、生產隊全都蓋好章了。她肯定是要來插隊落戶的。」白玫爸有點意外，老娘這是怎麼了？昨晚不是一遍又一遍地解釋給她听了嗎？怎麼睡了一覺又變卦了呢？
老人板著臉，氣呼呼地說︰「听不懂我的話嗎？不要來，昨晚你阿爹在夢里對我說，不要讓玫玫來種田。你也真是的，怎麼不先來問問我呢？我老了，可我還沒死呢。你找這個蓋章，找那個蓋章，可是，我還沒有蓋章呢！」
白玫听到聲音，就起床了，站在爸爸背後听他們說話。听到這里，忍不住插嘴說︰「女乃女乃，你說什麼呢？好象我多喜歡到你這里來一樣，真是的。」
「玫玫，我玩都不想讓你們來玩，更不要說是來種田了。唉！我要是和你爺爺一起死了就好了，我不要看到我的後代在我眼皮底下學種田！」老人講得很激動，臉都發紅了。
「女乃女乃，幸虧你活著，要不，我想來也來不了了。」白玫說。
白玫爸說女兒︰「不要這樣和女乃女乃說話。」
老人的矛頭即刻轉向兒子，說︰「都是你，讓你讀了大學，把你送出去了。現在倒好，你把小孩送回來，來當農民，哪有你這樣的爹！」
白玫爸語塞，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