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砌好了,看著干淨的新灶,白玫有點興奮。
根據女乃女乃教的,先劃火柴點著了稻草,然後再添加不容易燒著的棉花柴。燒著燒著,火熄了,白玫探頭去張望,火卻突然「轟」地一下子竄出來,燒了她的眉毛。白玫大叫︰「我的眉毛!」
女乃女乃過來看了一下,說︰「唉呀,還真是新鮮,燒飯還能燒了眉毛。你望什麼,火能望著了?」
白玫說︰「破灶!」
女乃女乃說︰「新灶,怎麼是破灶呢?新砌的灶有點潮,燒燒就好了。下雨,柴也不干爽。」見孫女沮喪得要哭,老人說︰「不要緊,只是燎了一下,眉毛會長出來的。燒得深了,就長不出來了。
沒辦法,白玫問女乃女乃要來首巾,低低地遮住額頭。可是,還是讓人發現了,這事成了生產隊,乃至整個大隊的笑話。好長一段時間里,即使白玫的眉毛早已長出來了,大隊開社員大會時,還常常有人指指點點,說︰「看,就是那個小姑娘,燒飯著了眉毛。」
「知識青年吧?」
「當然,鄉下姑娘這麼大了哪有不會燒飯的。知道嗎,她就是白老太的孫女,來投親插隊的。」
「哪個白老太?」
「笨,當然是玉兔白家,別人家,有幾個讀書出去的?她爹如果不是讀書讀出去了,她也是我們鄉下小囡呢。想不到爹出去了,女兒又回來了。真有意思。」
這些議論,白玫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但又無可奈何。
鄰村的水蓮和白玫年齡差不多,記不清是誰先表示了好感,兩人成了好朋友。白玫向水蓮抱怨︰「怎麼人家老是對我指指點點的,好象我是一只猴子。」
只上過三年小學就綴學回家帶妹妹們的水蓮說︰「如果我到你們城里去,人家肯定也會對我指指點點的,你看起來跟我們不一樣,人家當然要看。」
「我現在和你們一樣穿土布衣服,梳兩只短辮子,出工還頂首巾,有什麼不一樣?」
水蓮笑了,她說︰「你的眼楮和我們不一樣,還有你走路的樣子也和我們不一樣。」
白玫也笑了,她說︰「你是說眼神吧。每個人的眼楮當然是不一樣的。走路?是不是我走路比較慢呢?」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看就知道你是知識青年。」
慢慢地,白玫明白了,燒掉眉毛還不是人們最感興趣的,人們感興趣是因為她是四鄉八里當年那個唯一的大學生的女兒,是玉兔白家的後代。
幾個月後,她再也不拼命學鄉下姑娘的衣著、打扮,還有別扭的鄉音了。她想,反正人家還是能認出我是知青,就讓人家認出來吧。
白玫爸的論調很奇怪,他說︰「一個城里生、城里長的女孩,到鄉下生活,還要種田,肯定不習慣,所以,一開始就要硬著頭皮頂住。」他讓白玫至少半年不要回城。而媽媽則說︰「一感到受不了,就回家住幾天,不要讓難受的感覺累積,不然會出毛病的。」不知出于什麼考慮,白玫到底還是听從了爸爸的話。再難熬也忍著。女乃女乃說話了︰「玫玫,你怎麼不回家看看呢?那麼想掙工分呀?你爹不是給你錢了嗎?」
「女乃女乃,你以為我希奇那幾個工分呀,我多怕出工,恨不得天天睡睡懶覺,或者是回家跑跑。可是,我怕我一開了頭,就更怕出工了。」
女乃女乃笑了︰「噢,因為怕出工,所以天天出工,你跟你阿爹一樣的,講出來的話跟人家不一樣的。」
白玫說︰「那當然,誰都說我象我爸爸。」
過了秋天,冬天總應該舒服點了吧。白玫這樣想,她也這樣說了出來,人家望她笑。說︰「是的,是的,你等著曬太陽吧。」她以為是真的,就天天盼著冬天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