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終于來了。門前屋後的竹林被風刮得鬼吼。西北風猛烈的夜里,更是有一種翻江倒海般駭人的氣勢。白玫在現實生活中懂得了一條真理︰唯有好心情才能欣賞好風景。小時候讀古詩,讀到「竹搖清影罩幽窗」,自豪地說︰「我女乃女乃家房子後面就有許多竹子。」說這話時,腦子里是一楨美麗的鄉村幽居圖。可是現在,「宜煙宜雨又宜風」的竹子卻讓夜半夢醒的白玫听出了一種淒涼的意味。
小小年紀的白玫象個老太婆一樣在暗夜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白玫期望的舒服日子並沒有出現,原來,冬天還是天天要出工的。修築灌溉渠,填小河,上河工,都需要挑土,竹簸箕成了最常用的農具。
一擔土挑不動,白玫就挑半擔。把泥土從簸箕里倒出來還正是個技術活,一開頭,怎麼也不會,有時候,泥土連同扁擔、簸箕一齊甩了出去,人卻一坐在了地上。好不容易,白玫掌握了倒土的技巧,她拉住竹簸箕尾部的繩子朝上一拎,就勢朝外一甩,泥土出去,空簸箕還在扁擔的兩頭。白玫體會到︰原來做任何事情,不光要用勁,還得用巧勁。
學會了倒土,白玫高興了,裝土時就多裝了一些。擔子上肩,頓時步履蹣跚。每一步都要付出極大的努力,咬牙忍著,終于到了倒土的地方,一拎扁擔上的繩子,泥土沒有甩出去。人卻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緊跟著的幾個年輕男社員正好看見白玫的狼狽樣,一起哈哈大笑。他們一邊大笑,一邊象唱歌一樣齊聲喊︰「黃牛犁地,四腳朝天!」
痛,加上窘,白玫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剛來時,水蓮就對她說︰「白玫,如果有人問你癩蛤蟆怕不怕,你不能說怕,說怕,他們會把癩蛤蟆塞進你口袋里,說不定衣服領子里。我們鄉下沒什麼玩的,大家就喜歡玩這些捉弄人的把戲。」
白玫嚇著了,她說︰「那我說不怕,他們會相信嗎?」
水蓮說︰「那就要看你說得象不象了。」
想到令人惡心的癩蛤蟆,白玫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果然,不久後的一天,大家在田埂上休息時,幾個女孩子問她︰「白玫,你怕不怕癩蛤蟆?」
白玫想起水蓮的話,就回答說︰「不怕,癩蛤蟆有什麼可怕的。」怕她們不信,她還加了一句︰「我還敢抓呢。」
一個女孩說︰「喏,給你。」說著就把一只癩蛤蟆直送過來。白玫坐著,女孩站著,蛤蟆差點踫到白玫的臉。女孩臉上滿是鬼鬼的笑,另外幾個男孩、女孩情緒高漲地等著看好戲。
白玫硬著頭皮伸出手來,一把接過那只特大號的癩蛤蟆,頓時,一種濕濕的、涼涼的、粗糙扎手的惡心觸感從每個手指的每一根神經傳到心底。她強忍住,臉上還裝出輕松的表情,說︰「這癩蛤蟆能吃嗎?挺大一只啊。」
「又不是青蛙,我們都沒吃過。你想吃啊?」
「等空的時候我多抓點燒來吃吃。味道大概不錯的。」白玫一邊若無其事地說,一邊裝作不經意地扔了那只癩蛤蟆。
「想不到,膽子還挺大的。」幾個想捉弄白玫的人看她並不怕,于是就訕訕地沒了興趣,散了。
躺在地下,骨頭架子象散了一樣的白玫想到這些,立馬逼回了沖到眼眶里的淚,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她一邊爬起來,一邊說︰「哈哈!躺一下,舒服多了。」
看看白玫平靜的臉,大家覺得沒戲看,就繼續挖泥、挑擔去了。
癩蛤蟆事件,白玫回家後蹲在水橋上用肥皂把雙手洗了又洗,一邊洗一邊哭,直到女乃女乃找到水橋邊來。
女乃女乃說︰「玫玫,怎麼那麼久,我怕你掉水里了。嚇我。」
她說︰「女乃女乃,是肥皂掉水里了,我在模呢,剛模到。」
四腳朝天事件,白玫回家就象沒事一樣,提都不提。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她,迅速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