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回鄉到現在,白玫還從來沒有參加過知青會議。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象是被誰拋在這里然後就遺忘了的小貓似的,空虛、孤寂象是濃霧一樣圍繞著她。
現在好了,終于可以去參加知青會議了,白玫興奮得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兩圈,又問女乃女乃︰「對了,他喊你什麼?」
「什麼也沒喊,沒事,我不計較的。玫玫,沒听你說過這個凌志,你什麼時候認識他的,他怎麼會知道你住在這里的?」
「女乃女乃,他就是上次在河里救我的人呀!」
「唉呀,你又沒告訴過我他的名字,不然,我一定要留他吃晚飯,我還要裹粽子給他吃。多好的小伙子,今天還特意走這麼多路來通知你開會,真是個好小伙子。」女乃女乃喜開缺少牙齒的嘴巴,嘮嘮叨叨地說著,興奮勁絲毫不亞于白玫。
「女乃女乃,這事說來話長。那天,我和爸爸到公社去找領導蓋章,路上下雨了,我們到鐵匠鋪里去躲雨,鋪里有一老一少兩個鐵匠,凌志就是那個小鐵匠。他叫我不要來投親插隊,說我來這里會倒霉的。我听了心里很不爽,有點恨他。想不到,後來有一天,就是他經過東南河,救了我。要不是他,我就真的倒霉了,死了。女乃女乃,你說巧不巧呀!」白玫感慨地說。
女乃女乃說︰「白玫啊,這小伙子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們可千萬不要忘了人家。你爺爺說過,施惠勿念,受恩莫忘,我們家阿土根就是得人一點好處一世不忘的好人。我們可不能不如阿土根啊。」
「我不會忘的,女乃女乃。對了,以後不要再說我們家阿土根,我們家阿土根,人家听了會說你的。」
「這里不是沒有人家嗎?我懂的,我和外人不提阿土根的。」
白玫又想起了凌志救她的事,說︰「女乃女乃,我那天被救上來以後,都嚇傻了,明明已經在岸上了,還大喊救命救命,到現在,人家還笑我呢!」
「這也沒有多少好笑的,人太緊張了就會這樣。你爸爸小時候,我好幾次抱著他還到處找他,問人家,見沒見到我的兒子。」
白玫笑了,說︰「女乃女乃,原來緊張了會亂說話是你遺傳給我的呀。我可沒听說過人家有象我們倆這樣的。」女乃女乃說︰「那當然,什麼種子出什麼芽,什麼藤結什麼瓜,這是不會錯的。白玫,你以後會好好的,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有後福,太好了!」白玫高興地笑,她最喜歡听的就是這句話了。下鄉以來,每當她累得不能忍受,或者心里苦得象要瘋掉時,就用媽媽自我安慰的話來安慰自己。不過媽媽說的是「以中年之小不好,博晚年之大好。」白玫則改成了「以少年之小不好,博成年之大好。」媽媽說,那原是俞老先生安慰女兒的話。善于借用別人的話來安慰自己,這是白家人的聰明之處。
幾乎與此同時,凌志在鐵匠鋪里對師傅說︰「我見過白玫的女乃女乃了,這老太太真有意思,一點也不象個五類分子。」
老鐵匠說︰「怎麼個不象法?」
「白玫女乃女乃一點也不象我們這里的五類分子,一個個都蔫頭搭腦的,她還笑呢,笑得咯咯的,奇怪!」
「這叫做聰明人,笑也得過,哭也得過,還是笑比哭好。」老鐵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