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出門去的白玫,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那人一把抱住她。四目相對時,那人趕緊放開她,白玫臉紅的同時一顆狂跳的心趨于平穩,接著被一種陌生的幸福的感覺包圍。白玫已經多年沒有被擁抱的感覺了,不要說爸爸,就是親愛的媽媽也是那種對女兒愛在心里的人。媽媽不象人家媽媽那樣喜歡叫女兒寶寶、囡囡,她總是象老師那樣連名帶姓地喊女兒白玫,連玫玫這樣的小名都不叫,不用說擁抱長大了的女兒了。雖然剛才被凌志一把抱住只是一霎時,但是,這種感覺很幸福,是一種別于小時候被爸爸媽媽抱著的感覺。當時,她的頭好似暈了一下。
對視、凝望。是一霎時,又好象是一輩子。
這個松開手後雙手好似無處安放的人不是凌志又是誰?盡管胡子拉茬,盡管一頭亂發,只是他的眼楮,還是那雙眼楮——聰明而不狡黠,驕傲而不狂妄,漂亮而不輕浮。
這個一臉緋紅的女孩是白玫嗎?嬌羞、靦腆、欣喜,她是那個嘴上不饒人,第一次見面就咄咄逼人的小姑娘嗎?不是她又是誰?
「你去哪里了?一大早的?嚇死我了!」片刻之後,驚魂不定而又羞赧又欣喜的白玫先開口,一開口就是連聲責怪。
凌志看白玫手里拿著那張自己涂鴉的紙,說︰「我不記得上面寫有‘凌志絕筆’幾個字呀,一堆好話,竟然把你嚇成這樣?小女孩!進來吧。」
「好話?看了讓人心里發毛!」白玫不假思索地說。
凌志明白,白玫為什麼說看了心里發毛,但是他假裝糊涂,說︰「真是小姑娘,滿臉通紅的,看來是真的讓你害怕了。這麼巧,我去灶間燒了點早飯,你就來了。」
白玫想說,能想到燒早飯吃,沒問題,不然,就讓人覺得……,覺得什麼?她也說不清楚。她笑了,說︰「當然,不全是害怕,是我跑急了。我這人一個人走路時會犯越走越急的毛病。看你,象個李逵似的,是不是寫了一夜。」
要在正常情況下,凌志要大叫了,他會抗議︰難道我有這麼差勁嗎,這幾行字,要花我一個晚上?但是,現在他嘿嘿無言了。因為,這幾行字,他的確是花了一個晚上。不過,確切地說,是枯坐了大半夜之後一揮而就,然後,又象個傻子一樣呆看了好一陣,這不,一個晚上就這樣過去了。
告訴白玫,是因為我疑心生暗鬼,總覺得自己該死,所以才听到了死神的點名?不能,因為如果白玫問是什麼事情讓我疑心生暗鬼?不能說,不能說,因為那事太荒唐。告訴白玫,是你的小玩笑,是你的惡作劇,以至于讓我杯弓蛇影,嚇得一晚無眠?萬不能啊,那不是成了不理解了嗎?
凌志一點也不怪白玫的壞主意,他自認為是這世上最理解白玫的人,從某種角度講,甚至于超過她的父母和女乃女乃。他理解,一個長期被他人另眼相看,甚至被打入另冊的人,一旦放松了一顆緊繃的心,是會想出些別出心裁的主意來的,不然,一根緊繃的弦,是會斷的。從這個角度來說,只要白玫覺得好玩,他寧願被嚇壞。
凌志竭力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說︰「是呀,我好久不動筆了,這幾行字,真的是寫了一夜,你哥哥推板(差勁)吧。
白玫說︰「不推板,我還寫不出來呢?不過,我怎麼覺得象是我的長輩寫的呢?老氣橫秋的。」
凌志笑著說︰「不是長輩,也比你年長吧?不是師長,總是你的兄長吧?反正帶一個長字。」
白玫呵呵笑,說︰「瞧你,人家說倚老賣老,你卻倚長賣長!」
凌志說︰「言歸正傳,說說看,今天怎麼想到過來的?隊里放假嗎?昨天沒听你說呀?」
白玫想了一下,有了,她說︰「是的呀,今天才通知,我猜我的大佷子家里來客人了,不舍得工分,就趁機放假。」
凌志說︰「是這樣啊,有權力真好,哪怕只是一個生產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