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的早上,生產隊長破天荒地走進兩家村東頭女乃女乃的小屋,用響亮的嗓門喊︰「小姑姑、太女乃,吃過早飯都去倉庫場上開會。」
其時,一家四代的三個人正在吃早飯,女乃女乃的耳朵本來就靈,隊長的聲音又響,而且,一聲「太女乃」又是那麼的入耳,總之,隊長的這一聲「太女乃」,在老人听來,簡直是如雷貫耳。老人開心地答︰「唉!小新哪,你是說我也去開會啊?」
隊長說︰「是的,有你的好事,白玫大概對你說了吧?」
女乃女乃說︰「沒有說啊,什麼好事?」
隊長朝白玫看了一眼,說︰「傳達文件,給地主、富農摘帽。」
女乃女乃說︰「這樣啊,這麼大的好事,我馬上去。謝謝你哦,小新。」
隊長走了,白玫說︰「女乃女乃,我明明對你說過的,你怎麼說我沒說呢?」
女乃女乃笑呵呵地說︰「這麼好听的話,听多少遍都不嫌多,讓小新多講一遍,有什麼不好的。」
白玫說︰「女乃女乃,你真有意思。」
女乃女乃說︰「盼了幾十年啊,做夢也想听的,就是這句話了。小新今天真不錯,還特意親自來通知我。」
白玫說︰「還不是和你一樣,你想听好听的,他想說人家愛听的,有好消息通知人家,通知的人也開心啊,看人家的笑臉,有什麼不好的。」
女乃女乃哈哈大笑,說︰「這倒也是哦。」
女乃女乃已經多年沒有參加社員會議了,這麼些年來,她能參加的只是每月一次大隊部對黑五類分子的訓話。今天這社員會議的意義又非比尋常,老人里房外灶轉了好幾圈,興奮得象是赴情人之約的少女,又好象是準備出席重大宴會的嘉賓。老人把她雪白的頭發梳了又梳,還讓白玫幫她從櫥肚里拿出了平時舍不得穿的半新的衣服褲子,還有一雙猴年馬月親手做的新鞋子。
白玫見穿戴定當的女乃女乃還在不停地抻衣撢褲的,就笑她說︰「女乃女乃,可惜沒有口紅。」
女乃女乃樂開了嘴巴,說︰「你笑話女乃女乃,不作興的。」
珍珠說︰「太女乃女乃,口紅,珍珠要。」
「上轎時再要。」心情大好的老太女乃開起了玩笑。
小女孩問︰「太女乃女乃,上轎西(是)什麼?」
白玫說︰「珍珠,現在跟你講多了你也听不懂,口紅就是以前女孩子抹在嘴唇上的紅顏色,早就沒有了。不知道等你長大了,那時能不能買到口紅。」
白玫帶著一老一小才踏進倉庫門,許多人就七嘴八舌地向老人道喜了。原來,這次地主、富農頭上戴了多年的帽子,也是得經過群眾評審,縣委批準,才能摘掉的,換句話說,女乃女乃的名字是上了可摘帽的「榜」的,雖說不上「榜」的地主、富農幾乎沒有,但也算是喜事一樁。
女乃女乃一一道謝,笑得一張嘴巴成了一口木魚。
白玫在旁邊小聲說︰「女乃女乃,要說謝謝黨,謝謝政府。」
女乃女乃頭直點,之後,只要有人恭喜她,她就說︰「謝謝黨、謝謝政府、謝謝你!」弄得小珍珠學話︰「謝謝、謝謝珍珠、謝謝!」說完,開心得搖頭晃腦,她把「政府」听成了「珍珠」,並且非常地自鳴得意,把人家逗得直樂。
隊長清清嗓子,拍拍巴掌,大家就稍微靜了一些,隊長用最大的嗓門宣布白玫女乃女乃等幾個地主、富農摘掉帽子,解除管制,並讓大家拍手歡迎他們成為人民公社的社員。白玫和女乃女乃興奮得滿臉通紅,小珍珠見大人開心,也笑得一朵花兒似的。
回屋路上,白玫逗女乃女乃說︰「早上,我好象沒有听見喜鵲在我們窗外叫呀,怎麼好事就來了呢?」
女乃女乃愣了一下,馬上有話回答了,她說︰「小新不是喜鵲嗎?」
白玫大笑,小珍珠也跟著大笑,女乃女乃為自己的新生,為自己的機智,笑得老淚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