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了帽子的女乃女乃,一下子象是年輕了幾十歲一樣,不但開心地笑,一路上,還哼起了家鄉小調︰「三月里來好春光,小麥青青菜花黃……」白玫說︰「女乃女乃,恭喜你!你的三個願望都實現了,現在有什麼新的願望呢?」
照例,女乃女乃會說,誰說三個願望都實現了,你明明知道那一個不算真的,可是,今天,那麼高興,女乃女乃就不說這樣掃興的話了。她笑眼彎彎地說︰「新的願望,還沒有想到呢,等我想到了當然第一個對你說。」
當天晚上,祖孫倆一直聊啊聊啊,有講不完的話。有好幾次,白玫說,女乃女乃明天再講吧,你該累了。女乃女乃說,好的呀,你明天還要出工呢,真的不要說了。可是,要不了一小會兒,其中一個又會想起一句什麼話,好象非要在今晚說似的,又講開了。女乃女乃開心之余,說︰「要是你爺爺還活著,那就更好了。」
白玫說︰「是啊,那該有多好啊。我都想象不出來,爺爺會開心成什麼樣。」
女乃女乃說︰「你爺爺啊,他一開心就搖頭晃腦,吟詩。」
白玫神往地︰「真想听爺爺吟詩啊。我記得爺爺不但搖頭晃腦,有時候,連眼楮也是閉著的,真有意思。」
「要是可能,我新的願望就是……。」女乃女乃欲言又止。
白玫說︰「就是什麼?女乃女乃你快說,別賣關子呀。」
女乃女乃說︰「要是可能,讓你爺爺重回人間一趟,哪怕是一天半天呢,我第一句要告訴他的,就是摘掉帽子的事情。」
要在別人听來,可能要笑女乃女乃異想天開了,可是白玫听了,卻象是說出了她的心里話一樣,她說︰「是呀,人最痛心的事情,莫過于有好事不能跟親人分享,那種天人永隔的感覺,簡直挖心挖肺一樣的難受。」
女乃女乃一听,壞了,本來高高興興的,自己卻不經意間鉤起了白玫的傷感。慈愛的女乃女乃趕緊把話題轉移,說︰「玫玫,明天我們做點好吃的,慶賀一下,怎麼樣?」
白玫說︰「好的,女乃女乃。說句酸文假醋一點的話,今天是你的另一個生日耶,不是嗎,是政治上的新生。以後女乃女乃就和我一樣,是一個人民公社的社員了,不用連看病去都得要請假,多爽啊。明天早上,我去養珠場把事情做做,下午就歇半天,在家好好陪陪女乃女乃,做點點心什麼的,慶祝一下。」
女乃女乃說︰「好,明天補過我的生日。」
兩人講啊講啊,講到實在累得講不動了才睡。第二天,白玫去養珠場不到兩小時,北面生產隊的一個面熟陌生的中年女人急匆匆跑來喊她︰「白玫,不好了,你女乃女乃跌到水渠里去了。」
「哪里?哪、哪邊的水渠?」白玫的頭「轟」地一聲炸開了,一個八十好幾的老人,能跌的嗎?
來人說︰「鎮北的水渠,現在,你家親戚把她送到衛生院去了?」
「衛生院?我家的親戚?」白玫拔腳就要往衛生院跑。
那女人說︰「你也不要太急,我覺著,你女乃女乃,人已經不行了。」
白玫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心里在呼天搶地︰女乃女乃,女乃女乃,眼看日子要好過了,你怎麼就要走了呢?當真你和我的命就這麼苦啊?上帝啊,我們不是壞人呀!為什麼讓我們遭此大難呀?眼中︰卻是一滴眼淚也沒有。
頭暈目眩,白玫竭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不然,是沒有力氣走到衛生院的。
「听他們說,他們是你家的親戚。哦,對了,他們把你女兒也一起帶去衛生院了,你女兒不肯要我抱,本來我想把她給你帶回來的。今天也真是巧了,他們走過那里,看到你女兒站在水渠上,在哭著喊太女乃女乃,他們上前一看,發現你女乃女乃跌到水渠里去了。這時,正巧我路過,他們老夫妻倆問我認識你嗎,我說認識,他們就要我來報信,他們自己用船送你女乃女乃去衛生院。」
報信人一說,白玫才有力氣想︰對呀,還有小珍珠!對不起,阿娘的心太小了,放不下這麼多的事情,居然把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