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趕到衛生院,一問,人家告訴她,女乃女乃已經被送到太平間了。
悲痛欲絕、肝腸寸斷、撕心裂肺、萬箭穿心……,這些形容詞都不足以形容白玫這時的心情。白玫象個木頭人一樣跟在一個人的後面,進了門,見里面只有一張蒙著白布的所謂床,白玫說︰「我想一個人和女乃女乃呆一會兒。」那人就出去了。
白玫揭開白床單,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女乃女乃微微睜開的眼楮,白玫象是觸了電一樣,渾身一震。她伸手去撫模女乃女乃的眼楮,嘴里喃喃地說︰「女乃女乃,我知道,你還有未了的心願,可是,女乃女乃,這是沒法子的事,人的總比現實要高出一塊。女乃女乃,你說過的話我全記得,你說,人要好好地活著就要好好地吃飯,我答應你,哪怕是一口冷飯也一定炒熱了才吃。我會帶著珍珠好好地活著。女乃女乃,你放心地走吧。」
女乃女乃的眼楮閉上了,就象是睡著了一樣,平靜、安詳。白玫木木地凝視了女乃女乃好一會兒,才一聲不響地退出。
門在白玫身後「砰」地一聲響,她如夢初醒一般,猛地眨了眨眼楮。門外,站著老夫妻倆,女的手里抱著珍珠。珍珠見了白玫,居然不喊阿娘,只是朝她撲過來。看來,小家伙也被突如其來的慘禍嚇呆了。
「白玫,你不記得我了吧,我是你表姐,你女乃女乃是我的舅女乃女乃。」老婦女作了自我介紹。
白玫這才依稀記起,那個夏天的傍晚,和女乃女乃兩人散步時,曾經和她有過一面之緣。她木然地點點頭,說︰「謝謝你,表姐。」
表姐並沒有踏過女乃女乃小屋的門,所以不知道小屋的情況,問明以後,表姐說︰「你得趕快通知你爹娘,舅女乃女乃放在這里是要錢的,再說,入土為安,讓舅女乃女乃早點安生。」
白玫又呆掉了,通知?當然要通知,可一封信得走多久?一來一回,不要一個禮拜?自己走一趟?帶著珍珠,路上辛苦不說,父母從來就沒有打算讓珍珠出現在鄰居們面前,不生氣才怪。
老表姐發現了白玫的窘相,對她的老丈夫說︰「要不,老頭子,你走一趟,白玫,你看好嗎?」
白玫求之不得了,怎會說不好。告訴了表姐夫城里家中的地址,表姐夫就動身了。
告別了好心的表姐,攙著嚇得不輕的珍珠,白玫踏上了回小屋的路。
一踏進小屋的門,一陣淒涼寂寞的空虛象是毒氣一樣迎面撲來,白玫差點窒息。小屋處處有女乃女乃的氣息,卻是永遠也沒了女乃女乃的身影,永遠也听不到女乃女乃呵呵的笑聲了。想到昨晚和女乃女乃的半宿臥談,女乃女乃發自內心深處的開心的大笑還音猶在耳,想不到,昨晚竟是女乃女乃在這世上的最後一晚。早知這樣,昨晚說什麼也不講那麼多話呀,女乃女乃太累了,今天才會跌到水渠里去的吧。早知這樣,我今天說什麼也不去養珠場啊。可是女乃女乃,你為什麼不要求我陪你一起去鎮上呢?早知這樣,在你早先對珍珠說要帶她上鎮時,我就該堅決制止。無窮無盡的悔恨,毒蛇一樣咬著白玫的心。自得到噩耗之後一直木著一張臉的白玫,這時「哇」地一聲大哭起來,這一張口就一發不可止,眼淚象是決堤的河水。什麼最痛?喪親最痛。什麼最苦?懊悔最苦。見阿娘大哭,珍珠也哇哇大哭。小孩子最怕什麼?娘的哭泣最讓小孩子害怕。娘倆大人哭,小孩喊。小小的房子裝不下山高海深的悲傷,哭聲沖出屋去,在井台徘徊,在竹林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