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齊綻放,月上柳梢頭,龍寧市的夜晚五彩紛呈。但每個人對自已生活著的這座城市都有著說不出的愛與恨。這種愛恨交織的情懷,也許會被永遠凝固在時光里。
很多時候,我都有種想跑出去的沖動,想著要離開龍寧,來到另外一座陌生的城市生活上一段日子的強烈念頭。也許,只有不斷地回望,才會形成深深的眷念。才會讓人明白,什麼叫愛的深沉,什麼又叫寬容。就像人民路兩旁始終站立著的街燈一樣,每天都發著不依不撓的光,照亮著黑夜,照著形形色色的路人們穿流而過。這撒下來的黃黃光暈,給人流光溢彩之外的一份寧靜,顯得特別的溫馨,安靜得讓人有種想停下匆忙的腳步來,然後細細體會什麼才是幸福。
也許,每一座城市都將有著這座城市自身的定律。不管我們在外頭是否闖蕩出屬于自已的一片天空,這座城市依然每時每刻都在迎接著我們的歸來。當再次重新踏進這座城市時,還是認為這里的空氣,才會讓人呼吸得更加自由自在,哪怕你依舊還恨著這座城市。就像在他鄉時,我們依然在不停地喚之她為「我們的家鄉」。
即然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那就讓我們在心靈里那塊恨的廢墟上重建,尋回燈火通明時,這座城市最溫情的美麗回憶。好比我們每個人曾經純潔過的,沒有被任何顏色涂鴉過的那些光陰。但想想,還有可能嗎?我們還能回得去嗎?
我到了人民醫院的大門口時,老K這廝就站在大門的右側東張西望著。我問老K在等誰?他說是他哥叫他下樓來接我。我跟老K一起進病房時,老K他嫂子剛給他哥吃完藥。一個皮膚黝黑的漢子,一動不能動地躺在鋪著白色床單的病床上。一股刺鼻的藥水味,彌漫于整個病房。
當老K他哥從疼痛憂郁的眼神里,擠出萬分感謝的神情與我的雙眸相視時,我的心陣陣生疼,接著便是憤恨,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悲涼。雙手垂落著,我有氣無力地提著一袋子隻果,右手提著香蕉。我就這樣提著,直直地站了好一會兒。老K她嫂子好像突然意示到了什麼似的,連忙接過我手上的水果,找了張天蘭色的四方塑料凳子叫我坐下。老K她嫂子朝我下意識地笑了笑,僅有的一絲笑意,卻透露著無奈,那一臉的悲傷,這位質樸的婦人讓我看著有些心酸不已。
「大哥,你就安心養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對老K他哥說完這話時,隨即朝老K瞅了一眼。好像在對這位躺在病床上的漢子示意他有一個好弟弟,一個可以冒著吃牢飯的危險,去劫禿胖子索要賠償金的弟弟。估計搶劫這事,老K他哥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倒不由自主地羨慕起老K哥倆的兄弟情義來。血濃于水的親情,兄弟做到這份上,也真是難得一見。
我把用報紙包著的兩萬塊錢隨即塞到老K他哥的手中。一陣寒暄之後,我開始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淚,身為一個男人面對另一個男人,忍不住地要流下的眼淚來。老K她嫂子早已哭成淚人一個,拉著我的手說,我姚一條就是他們老沈家的大恩人。
也許,就因為老K他哥這事。我腦子里突然爆發出了一個更加強烈的念想。對于金錢的極度渴望,如潮水般涌向全身。面對著眼前這位活生生的,卻一直躺在病床上的男子漢時,我有著說不出的害怕。要是,現在躺在這病床上一動都不能動的那個人將是我的話,此時此刻我會在想些什麼。如果我連錢也沒有,那是不是就得成為植物人,然後這後半輩子,就得這麼躺在床上,慢慢等老等死?也許,會有很多人圍在我的身旁,不停地在安慰著我。比如什麼困難只是暫時的,什麼想開點,辦法總會有的一類話來。也許,只有真的置身其間,才能真正體會得到那份真切的虛無,生命的脆弱和生活的無奈。
我倒有些懷疑,那些動不動就哭出眼淚的人,動不動就大聲嘻笑的人,有時讓人感覺是那麼的虛假。哭與笑本來都該是真情的流露,如果假意了,那也就無比丑陋了。
或許,老K的內心此時此刻,要比我來得無奈苦楚得多。這躺病床上的人畢竟是他的親哥哥,如父親般疼愛的他的親大哥。老K這廝但凡有一點弄到錢的希望,他都會願意去償試一下。
對于中午的時候,我那樣罵老K這廝其骨軟弱無比的那些話時,再一次深感內疚。我不知道,我該如何才能更好的體會得到,老K他們倆兄弟之間的這麼親情。也許,我永遠都會無法體會得到,因為他是不可復制的,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擁有的一份愛。
從醫院出來後,我本想著和老K就在醫院對面的小餐館里頭,坐下來吃點東西。說實話這醫院進得讓人都精神恍惚,很不安寧。平時我都不敢往醫院跑,除非哪個親戚朋友住院了,不得已才去一趟。自已要是感冒發燒了也就多喝點熱開水,喝點姜湯什麼的,再嚴重點的,也就到小區附近的藥店買點三九感靈吃吃。
我很怕醫生,倒不是害怕打針疼。怪不得那些鄰居家的老頭老太太們,一听誰家老人被120開進醫院了,就會唉聲嘆氣不已。好像那老人家進去了,沒幾天一準就會被拉進太平間里去似的。按我女乃女乃的意思說,這七老八十的人要是到了醫院,恐怕經不起醫生的幾下子折騰。
進了餐館剛坐下,看著旁桌那些有氣無力,愁眉苦臉縮著脖子,埋著頭像是在吃飯而又一臉不像在吃的人,我一點食欲都提不起來。沒等老K這廝坐穩,我就跑了出去,我提議去龍躍路吃骨頭煲得了。你朝老K這廝說︰「你小子搶劫也夠辛苦的,是該好好補一補。」
老K倒一個勁地給我封嘴巴子,千盯萬囑,叫我千萬別把劫禿胖子這事,在他哥哥面前給說漏嘴了。沒走幾步,這廝又說他下午說錯話了。說不應該答應禿胖子去吃晚飯,更不應該瞎起哄,說要搞什麼工程隊。我朝這廝擺了擺手道︰「兄弟呀,這事就算過去了,咱什麼話也別再說了」。我說完後,我們倆人傻愣了好一會兒,我盯著他,他盯著我,隨即我們倆又同時哈哈大笑開來。然後伸手,勾著肩,搭著背,朝著龍躍路的骨頭煲歡聲笑語而去。
這一刻,將是我們倆久違之後的一種快樂。而且相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的兄弟般情投意合,仿佛我們又重新回到了那個青春校園時代。就這般勾肩搭背,晃蕩于大街上的兩個年輕人,好像要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將會開始另一種新的生活似的。就像我們在上學時那樣,心中時刻懷揣著理想,一臉子的意氣風發並富有朝氣。
盡管,我們倆現在同為失業青年,而老K他哥還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疼痛著。而我媽每天一大早,吃完早飯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催促著我快點出去找工作。她說我不能給我們老姚家拖後腿,光宗耀祖,輝煌騰達這事,要我必須時刻放在心上最重要的那塊肉上。我問我媽,到底想先抱孫子,還是先要抱金子。我媽朝我大聲回答道︰「孫子金子一樣都不想少!」。我這媽真是太有野心了,不過好像天下的每一位媽,都有著這樣的祝福,對于她們的兒女。有愛的地方,就是家,不管你我的心,此時此刻又將停留在哪里,我們始終都想著,回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