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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心怦然動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珍珠——月光如水,灑在她身上,一頭黑發如瀑從腦後披掛到腰身,一身淡雅的清香沁人肺腑,亭亭玉立如出水芙蓉,輕盈飄渺似仙女下凡……方若愚靜靜地看著她,如痴如醉。
珍珠知道方若愚在看自己,心里不免一陣暗喜。她希望他走近一些,更近一些……她心甜甜的,慌慌的,等待著他更親昵更大膽的舉動。
然而方若愚沒有更多的舉動。他就站在她一米之外的地方,像個呆子……也許他太謹小慎微了吧?也是,姨就在屋子里躺著呢,能不小心?
她有點失望,心不在焉的,輕輕地問道︰「你……你的書寫得怎麼樣了啊?」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你說什麼……哦,剛寫了一半。」
「寫書,很辛苦……是吧?」
「是,是很苦。自討苦吃,苦中作樂……」
老伴從來沒有這樣問過他,年輕時也沒有關心過他的業余創作。他們沒有共同的的語言。而此刻,這種關心出自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一個他讓喜歡也喜歡他的女人(他不敢用「愛情」這個詞,怕玷污了這個神聖的詞語),他心里的感覺不知有多舒服。當然,他不能過多地流露出這種情感。他只是希望她快樂地生活下去,快樂地生活……他說︰「你也該去睡了,天不早了啊。」
珍珠「嗯」了一聲,想了想說︰「姨夫,我覺得我姨這兩天的精神不太好……你發現沒有?」
「是不太好……看來吃中藥不頂事。」
「還是想想其他辦法吧!這樣下去……」
「有什麼辦法呢?醫院不肯去。」
「哎,上次梨花來,不是說金沙鎮有一位土郎中,治這種病很有一套嗎……要不,請他來看看?」
「病急亂投醫……試試也無妨。可怎麼聯系到這個郎中呢……」
「這樣吧,姨夫,我明天去找梨花問問,尋到這個郎中,把我姨的情況跟他說說,看他怎麼說。」
「行啊!珍珍,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一家人還說兩家話呀?不理你……我睡覺去了。」
珍珠對方若愚調皮地笑了一下,進了屋子。
也許是她上床不小心踫醒了三姨,也許三姨根本就沒有睡熟。她剛躺下,三姨就問她幾點了?她說11點多了吧。三姨說︰「這麼晚了!你跟你姨夫剛才在院子里說什麼呢?」
珍珠一驚,嚇出一身冷汗,倒好像自己做賊被捉住了一樣。
「沒、沒說什麼……」她說,「姨,我想,明天去金沙鎮找梨花說的那個土郎中哩。」
三姨嘆息一聲說︰「莫費神!我這病,吃什麼都沒用……珍珍,別為我操心了!其實,我死不足惜!人哪有不死的呢?況且我也活到了60多,應該知足了。可惟一遺憾的是,這一輩子沒能生養一兒半女的,讓方家斷了香火!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其實是個罪人,得這個病也是罪有應得,報應……」
珍珠忍不住打斷三姨的話說︰「姨,這樣說就太刻薄自己了!沒有生養,這不是你的錯呀!」
三姨像是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又滔滔不絕地嘮叨起來︰「珍珍,你不懂……是我坑了你姨夫一輩子啊!不僅害得他們家斷了香火,而且讓他苦熬了一輩子……如果當年不是因為我們家厚著臉皮主動提親,如果他找一個他愛的城里姑娘結婚成家,那情況肯定不一樣了。他原本是可以做到的呀!可你姨夫這人心善、面皮薄,只好認了這門‘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婚事。其實,我心里清楚,他從來就沒有真正愛過我,甚至也不喜歡我。他心里苦,可又怕傷害了我……」
「我姨夫是個好人……」珍珠由衷地說。
「是啊,你姨夫是個好人。可好人沒得到好報,連一個後代都沒有……如果,哪一天我走了,珍珍,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