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醒來,頭痛欲裂,木蘭細心的為我備了一壺醒酒茶,飲過之後頭痛稍微有所緩解,昨晚之事已記不大清楚,只依稀記得在滿香樓與紅蓮促膝長談,開懷暢飲,然後就遇到了楊玄,應該是他將我帶回,只是他怎會在那里?若是為了尋我,那他又怎會知道我去了那里?若不是,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是那里的常客!看他素日里的穿著打扮,非富即貴,況且他身體康健,精力旺盛,若說喜歡去那種地方倒也合情合理,再說有哪個男子在這個年齡沒有幾位紅粉知己相伴。只是這樣想來,心里沒來由的一陣抽搐,心口一陣一陣地疼,難道他也是這般膚淺之人麼?三月桃花林,他一襲白衣,豐神俊朗,身姿挺拔,面若冠玉,如謫仙般立于對面亭中,眉梢眼角俱是溫和的笑,那樣不染縴塵,倒是我看錯了麼?因為打心底里將他看輕了,故這幾日每每他來,都不似先前那般笑臉相迎,也不刻意冷淡,于他就像對待賓客一樣,客套疏遠,少了往日的隨性自然。楊玄似乎也察覺到我的異樣,也不追問,依然不間斷地常來探望,我或練字,或看書,或做女紅,均不再與他比肩而坐,高談闊論。見我如此,他也覺得無趣,每次只稍坐片刻,便轉身離開,還是那個英俊挺拔的背影,只是最近看來顯得那樣孤寂落寞。
木蘭終于忍不住,至我身前,道︰
「小姐緣何這樣對待楊公子!」
我躺在常晉為我費心制作的搖椅上,無限慵懶愜意,「你何時對他如此關心?」
「那楊公子的心意我不信小姐看不出來,我只是覺得小姐這樣對他不公平!楊公子是真心待小姐的!」
「無論真心或假意,于我,都太過奢移!」無視木蘭的話外之意,溫言道︰「我如今身世浮萍,寄人籬下,那楊公子,且不論他現在有沒有家室,就算沒有,我一個四處漂泊的普通女子,一無顯赫家世,二無傾世容顏,如何能與他相扶相持。」我怎會看不出他的心意,只是除了他的名字,我對他一無所知︰他可有溫順嬌妻、如花美妾?是商人?在朝為官?或者只是個紈褲子弟,或者于我也是一時新鮮好奇,時日一久便會忘得一干二淨!即便此時他是真心,可我並沒有自信能讓他始終保留對我的這份真心。驟然想起我娘才貌雙全,卻一生孤苦無依,為了我爹忍辱負重,尚不得善終,我自是不願落得這般境地,‘終日兩相思,為君憔悴盡,百花時’娘的一生,不知可曾悔過?自古無情不似多情苦,那便讓自己來做個無情之人吧,免得日後諸多苦楚。「如今我只希望紅蓮能盡快幫我找到線索,然後離開這里,不再與他有任何瓜葛。」
「你真是這般想的麼?」話音甫落,便是楊玄含蘊帶怒的聲音穿牆而入,只見他一襲藏青長袍,腰間束一根黑色織錦腰帶,跨步行入院中,行動間風起裙裾紛飛,俊逸非凡,深邃的眸子此刻瞧不出任何情愫,只那般狠狠地望著我,直要從我的臉上挖出個洞來,緊抿的薄唇、剛毅的鼻梁、劇烈起伏的胸口都在宣示著他此時的憤怒!他生氣了?不過,他為什麼?
「跟我去一個地方。」未等我回話,便一把拉起錯愕的我,朝外走去。只見常晉駕著一輛馬車停在路口,在他的示意下與他一同彎身入內,待坐穩後,只听常晉馬鞭輕揚,馬車隨之啟動。狹小的空間內,楊玄坐于我的對面,眉心緊蹙,一臉凝重,似有煩心事縈繞不去,因著他的情緒,就連周圍的空氣亦跟著沉重起來。一時無話,兩人皆沉默不語。約莫行了半個時辰,車速漸緩,常晉將車停放于路邊。掀簾下車,抬眼望去,「寒光寺」,疑惑的看向一旁的楊玄,他帶我來這里做什麼?他向我微微 首,示意我放心,命常晉在原地等候,一掃方才的凝重之色,輕柔地執起我的手,繞過寒光寺向後山行去。
他這是要帶我去桃林,我們初遇的地方麼?可是有什麼用意?轉頭看著他柔和的側臉,滿心疑慮,他似是知道我的心思,卻淡笑不語,眸光溫柔似水。半盞茶的時間一閃而過。桃花盛開的季節不再,桃花也早已凋零,唯這綠花桃花期較一般的遲些,在四月中旬開花,如今正是肆意盛放的時候,只見四周皆一片萎靡之態,只它傲世獨立,倒別具風格。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中來」,情不自禁吟出聲來,笑嘻嘻地看向楊玄。
「隨我來!」楊玄故作神秘依舊執著我的手,向里走去。與他唯一一次的親密接觸還是那日醉酒之後他抱我回去,然那時我已沉睡過去,沒有任何感覺,只依稀記得他陌生的男子氣息。而此刻被他這樣牽著,沒有排斥,沒有欣喜,仿佛合該他就該這麼牽著我的手,帶著我一路走下去,不需要問去哪里,不需要知道怎麼走,就像現在這樣,隨著他的步伐,緊跟其後,一步一個腳印,踏實而幸福!繞過小溪、涼亭,再往里走,是一條石子小路,抬目望去,一眼便能看見盡頭那一座與世隔絕的木屋,木屋憑空而建,下面是青蔥草地,後面小溪繞屋而過,一排排竹子圍繞屋子一周,翠綠盎然;中間用木柵欄做門,拿杜若纏繞一圈,抬手輕推滿手清香;隨後打開木屋小門,一茶一幾一床,並無過多裝飾,簡單整潔,卻讓人看著心情舒暢無比。
「喜歡麼?」楊玄滿目柔情,溫言看我。
「嗯,世間真有這‘世外桃源’麼?若能在此清靜的度過一生,吾願足矣!」許是太高興了,竟有些忘乎所以。
「還記得在這里初次見你,你一身黃色長裙,綻放笑顏,璀璨若星辰,在這花團錦簇間格外耀眼。見到我,竟不知回避,還那般不知矜持的自報閨名,可不像一般的閨閣女子,卻讓我自此記住了你,秦不惟!」楊玄沉浸在當日初遇時的場景,娓娓道來,「惟兒,以後你就住在這里,因為只有這里才能盡顯你的美麗。」楊玄深情款款念著我的閨名,將我的手放在他的左心口,他強而有力的心跳頓時通過胸腔傳到我的手心,「咚!咚!」一下一下,手心立刻燙如火燒,「把你的手交給我,無論未來幾多風雨艱難,都讓我來守護你……」他的聲音此時听來如蠱惑般引我沉醉其中,忘了呼吸。
望著他堅定不移的深邃眼眸,他的眼底深深印著我惶惶容顏,仿佛在他的眼里只有我,再容不下旁的,我登時心驚不已——他待我竟如此情深意重?那麼我呢,本就在擔心他的心意不夠堅定,對他的真心沒有把握,可是現在,他對我說出這樣的深情的話,我該怎麼辦?腦子里一片空白,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呆呆的望著面前豐神俊朗的男子。
見我沒有什麼反映,楊玄立時解下自己腰間系著的羊脂白玉,放入我的手心,眉目堅定,黝黑的瞳仁泛著幽幽的光,灼灼望我…抬眸仔細端詳那塊玉,上面卻是一幅‘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司馬相如與卓文君的愛情故事,一直被後人所傳頌,那樣的熱烈奔放又深摯纏綿,人的一生能有幾次感情的沖動。
伸手緊握他于我的羊脂玉,心下已有計較,眸光緊緊地鎖向對面男子,嘴角微微上挑,扯出一抹溫柔的笑,堅定道︰「我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是我願意把我的手放在你的手心里,從此天涯相隨,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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