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惟 028 失儀

作者 ︰ 不惟

果然,不過兩日,夏侯南便下旨讓沈清秋搬到我的琉璃宮,我安排她住在南院的頤和軒,那里清幽怡人,最適靜養,況且從頤和軒後堂出來繞過抄手游廊,便可到後花園。宮中的好處便是隨時隨地都有百花可賞,即便是在冬寒料峭的季節,也不乏姿態嬌艷、妖嬈瀲灩的奇花異石。琉璃宮雖不比朱鳳宮富麗堂皇,卻別有一番清新怡人,也是一處絕妙所在。

以後每日我都會到頤和軒看望沈清秋,沈清秋博才多學,又謙和溫潤,平日里與她共賦詩詞,倒也獲益良多,與沈清秋的感情日益俱增,親密無間,如同親生姐妹,常常一個發簪兩人輪流佩戴。唯一不同的就是夏侯南不再像之前那樣到了晚上才偷偷來看我,而是幾乎每日下朝或只要閑暇之時就會抽空來琉璃宮,一有什麼貢品或遇到珍貴稀有的東西,便會大肆送到我的宮中,由我先行挑選再分送給其他宮里,我也由之前的蘭嬪晉封為蘭貴嬪,掌一宮事宜。宮中皆是見風使舵、拜高踩低之輩,眼見我得寵,自然日日前來,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意奉承,我統統笑臉相迎,來者不拒,春兒常常勸我不必這般費盡心思討好于她們,不過是些做作虛假、看笑話之輩,我全然不認同,我雖一時猜不透夏侯南所謂何意,如此明目張膽的宣示著對我的寵愛,但想來他也有他的用意。現在外面的人指不定正捉我的錯處呢,我豈能讓她們有機可乘,不僅自己處處小心謹慎,更吩咐安卉和春兒提醒下邊的宮女太監,平日里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莫要侍寵而驕,讓人捉住把柄。

這日正在縫制一件小兒衣物,周玲瓏清脆悅耳的聲音遠遠傳來︰「姐姐好偏心,只記得惠姐姐!我也要搬來這里住!」片刻便已到我跟前,親昵的拉著我的手,撒嬌道。

我放下手中活計,拿手輕刮她小巧的鼻尖,調笑道︰「我倒無所謂,就怕要是皇上來了,到時妹妹嫌姐姐礙事!」

「啊——姐姐取笑我!不理你了!」玲瓏紅著一張俏臉,轉過身去不再理我。

我斂起一臉的壞笑,扳過她瘦小的雙肩,討好道︰「好了,姐姐錯了,不要生氣了,嗯?」見她展顏歡笑,忍不住開口道︰「這樣才對嘛,皇上可是最喜歡玲瓏妹妹笑了!」

「姐姐還笑話我!」看她氣呼呼地鼓著臉瞪我,忍不住捧月復大笑,春兒和安卉也因憋著笑而滿臉通紅,好久沒這麼開心了,每日應付那些阿諛奉承之人早已讓我疲憊不堪,很少有如此輕松時刻。沈清秋由采薇扶著緩步前來,見到如此情景,笑道︰「姐姐這樣,可全然沒了端莊,如此成何體統,也不怕被皇上看見!」

我止了笑,款步上前接過采薇攙扶的手,溫言勸道︰「身子骨不好,就不要到處亂跑,傷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玲瓏亦上前扶住沈清秋另一只手,惹的沈清秋大叫,掙開我倆攙扶的手︰「我不過前兩日染的風寒,早就好了,偏你們這樣謹慎,這個不許,那個不要,我都快悶死了。好不容易見玲瓏妹妹過來,想要說幾句體己話也要這般累贅,這不存心讓我不舒服嗎?」

我們可是難得見沈清秋生氣,還如此大吼大叫,猶如見了怪獸般直盯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玲瓏一臉驚訝道︰「這孩子沒見長,姐姐的脾氣倒長了不少!」

我點頭附和道︰「嗯,可見人家說不能得罪孕婦這句話果然在理!」

說完便與玲瓏兩人捧月復大笑,沈清秋見狀,氣得直跳腳,臉上紅白一片,朝我道︰「姐姐是故意的,氣完玲瓏妹妹又來氣我!」

「這可冤枉我了,我何時氣你來的?可不是孕婦脾氣大麼?玲瓏妹妹,你說是不?」

「好了好了,姐姐可懷著身孕吶,咱們適可而止吧!」玲瓏終是忍了笑,與沈清秋一同坐在廊下,沈清秋撫著我剛剛縫制好的嬰兒肚兜,朝我歉然道︰「勞姐姐為我做這些瑣事,也怪自己身子不好,做了一半怎麼也做不下去。」

「瞧你說的,我可是有私心的,不能平白做了。到時我可是要做他的干娘的,只不知妹妹舍不舍得?」

「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舍不得?你還怕他跑了不成。」

「我也要做干娘。惠姐姐,算上我一份!」玲瓏聞言急的扯住沈清秋的手臂,來回搖晃,惹得沈清秋連連告饒答應︰「別再搖了,我頭都暈了,也認了你做干娘便是!」

看著玲瓏天真爛漫的笑臉,頓感心慰。多少美妙女子,在入宮前不是單純善良,然而卻在這深宮中為了名利、為了地位,失了本性,失了女子的純真。還好玲瓏沒變,依然是那個沒有心機、單純可愛的玲瓏。

轉眼已至三月,天氣漸漸回暖,皇後的身子也逐漸好轉,遂下令恢復以前的晨昏定省。皇後六個月的身子略微有些笨重,面色紅潤,體態豐盈,精神頗佳,朝眾人溫和笑道︰「煩勞各位妹妹前來朱鳳宮陪本宮喝茶解悶,本宮真是過意不去。」

「向娘娘請安是臣妾的本分,娘娘言重了。」

「是啊,看娘娘氣色不錯,杜太醫果然醫術高明。」

「祥嬪妹妹入宮也有些時日了,向來安分守己,賢慧有佳,本宮已稟明皇上,晉祥嬪妹妹為容華,妹妹可別覺得委屈,若有朝一日妹妹能添得皇子,再行晉封。」皇後突然出聲,轉眸看向端坐的祥嬪杜巧安,杜巧安是杜太醫的女兒,此次晉封想來是看在杜太醫保胎有功的面子上。

杜巧安聞言受寵若驚,款步上前躬身道︰「臣妾惶恐,多謝皇上娘娘抬愛!」

眾人忙齊聲道賀,恭喜杜巧安晉位。「妹妹也恭喜貴嬪姐姐晉位之喜。」溫靜柔輕挑秀眉,嘴角噙笑,脆聲聲朝我作揖道。

「妹妹似乎晚了些。听聞妹妹身子不適,如今可大好了?」我揚起一抹溫和的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日,謙虛有禮。

「姐姐這是在怪妹妹嗎?自那日一別,妹妹本想親自登門拜訪,怎耐身子不爭氣,耽擱了,倒是妹妹失禮了。」

我心底一陣冷笑,溫靜柔並非等閑之輩,她早就知道沈清秋與吳副指揮使私通,所以故意引我去他們相會的地點,然後借我之口揭發這個秘密,一舉除去沈清秋。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我會反過來去幫助沈清秋,壞了她的大計。

「妹妹身子重要,姐姐怎會怪你!」

「姐姐與惠姬的感情愈發好了呢!」溫靜柔拿起錦帕輕拭嘴角,眉眼帶笑,附到我的耳邊,斂聲道︰「皇上是絕對不會允許有人混淆皇室血統的,姐姐又何必自討苦吃!」

「妹妹是怕惠姬妹妹的假寵變真寵,到時妹妹再無翻身之日吧!」畢竟在沈清秋之前,溫靜柔最得夏侯南的歡心,即便夏侯南對沈清秋的寵愛是做戲,誰又知道,這里邊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畢竟美人當前,保不準有朝一日會假戲真做,想來溫靜柔怕的便是這個。

溫靜柔聞言臉上登時青白一片,欲要發作,奈何在眾人面前所以極力忍著,美麗的俏臉表情多變,一雙美眸憤憤地盯著我,咬牙切齒道︰「妹妹只是好意提醒,姐姐莫要被有心之人騙了去!」

「那我要多謝妹妹掛心了!」我執起手邊茶盞,遞到嘴邊徐徐吹著熱氣,慢悠悠道。

溫靜柔正要回話,太監獨有的尖細嗓音響徹大殿︰「皇上駕到——」

眾人聞聲,忙起身躬身相迎,皇後由宮女攙扶,行至前面,帶頭齊聲道︰「臣妾參見皇上,恭請皇上聖安!」

夏侯南一身滾龍繡金長袍,大步跨于殿內,扶住皇後笨重的身軀,溫言道︰「都起來吧。皇後身子重,就免了以後的行禮問安吧!」

皇後聞言忙躬身謝恩︰「臣妾謝皇上恩典!」

夏侯南的突然到來讓方才喋喋不休的眾妃嬪頓時斂聲端坐,一副副端莊嫻靜之態。我悠閑的品著朱鳳宮中的碧螺春,拿眼角瞥向正襟危坐的夏侯南,夏侯南此時心情似乎很好,正與皇後、貴、淑、賢妃低笑淺談,舉手投足間一身王者之氣渾然天成,雋刻的臉上映著一抹柔和的光,愈發俊逸非凡。夏侯南突然轉頭,正好對上他黝黑深邃的鷹眸,登時唬的我一個不慎,茶水嗆住喉嚨,「咳咳——」咳個不停,一手扶著案幾,一手緊緊掩住口,彎著身子猛地咳嗽起來,全然沒了形象,眼角余梢似乎瞥見夏侯南輕揚的嘴角,待仔細看時竟什麼也沒有,難道是我看錯了?他並沒有笑?玲瓏見狀忙上前輕撫我的後背,為我順氣︰「姐姐怎麼了?好點了沒有?」

許久,我抬起脹紅的臉,感激地朝玲瓏微笑道︰「沒事,只是茶水嗆了喉,好多了!」隨後起身跪于大殿中央,伏身道︰「臣妾失儀,請皇上皇後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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