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明知這樣做不是什麼君子所為,但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生怕漏掉一個字,將自己的身子更緊地貼向門口……
「皇上如今,是厭煩臣妾了麼?」
——
四周靜地如入無人之地,仿佛這里只有我一人。
‘咚,咚’雜亂無章的心跳聲透露著我的緊張與不安,緊攢的手心一片濕滑……
許久都听不見夏侯南的聲音,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皇後的話。
「你,太讓朕失望了!」夏侯南惋惜地聲音突兀地響起。
「哈哈~」皇後突然失聲大笑,聲音卻顯得無比淒涼,笑聲響徹在諾大的朱鳳宮,宮殿的每個角落都能清楚地听到,我的心卻在她的笑聲里逐漸下沉,堂堂的一國之母,普天之下最尊貴的皇後竟然笑得如此悲涼……
在這寂靜地深宮里,每個女人都有著無法言說的痛楚而不為人知,做女人難,做皇帝的女人更難,做皇帝的女人卻不得寵愛難上加難……
也許我該慶幸,至少此時我是皇帝寵愛的女人。
「咳,咳,咳——」皇後的身子太過虛弱,承受不了太大的精神刺激,趴在床塌邊一陣猛咳,蒼白無色的臉也因此有了些緋色。
夏侯南站在一旁冷冷地看著,一動不動,並沒有要撫慰皇後的意思,眼神里滿是對她的厭惡之色。
「若此時——是蘭貴嬪,皇上,還會這般——冷眼旁觀嗎?」皇後撐起瘦弱地身子,昔日豐韻的唇瓣此時卻干裂蒼白,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我真的擔心她會支撐不住再次昏厥過去。
「你這個毒婦!——別拿惟兒跟你比!」
突然的怒吼聲嚇得我雙肩緊縮,穩住狂亂的心跳,順著虛掩的門扉覷過去,只見夏侯南陰鷙地眸子泛著冷冷的光,眸底隱藏的怒火因皇後的話仿佛隨時都會燃燒。全身緊繃的肌肉、剛毅的下巴無不彰顯著他此刻的憤怒——
我從未見過如此怒火中燒的夏侯南,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桃花亭里那個溫潤如玉、笑如春風的白衣男子,只是今日……
「皇上果然,咳,坦護她!怨不得皇上會讓,咳,臣妾替她‘翻供’——」
「惟兒並未招認,何來‘翻供’之說。況且惟兒有沒有‘謀害’你,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夏侯南的聲音寒冷如冰,眸光不帶一絲情感地看著床上的皇後。
「皇上忘了,臣妾有沒有被‘謀害’,不只臣妾清楚,蘭貴嬪也清楚!」皇後意味深長的看著夏侯南,嘴角一抹淡笑看起來猶為刺眼。
「皇後,別怪朕沒有給你機會!」夏侯南突然揚高了聲調,顯然已被皇後的話徹底激怒,他實在沒有想到皇後會如此圓滑,怒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早已胎死月復中,是不是?你故意引惟兒與你散步,跳入湖水之中,然後栽贓給她,是不是?目的就是要早產,生下早已死去的胎兒,這樣,惟兒不僅背上謀害皇後,還要背上謀害皇子的罪名,是不是?你步步為營,就是要讓朕降罪于她,你怕她榮寵不衰,進而威脅到你皇後的位置,是不是?」
我驚愕,胎死月復中?——什麼意思?皇後不是因為落水才會誕下死胎麼?
「咳咳,臣妾,不知皇上在說什麼?」皇後的聲音本就虛弱,現下已有些顫抖。
「你以為杜太醫當真可靠麼?哼,皇後,六年前朕放過你,是念在夫妻之情,給你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沒想到,你非但沒有改過,反而變本加厲,你做的那些事,當真以為朕不知道麼?」
皇後聞言如臨大敵,身子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力氣重重地摔在床塌上,眸子里映滿憂傷,突然轉眸定定地看著夏侯南,眼神專注,深情款款,喃喃的開口︰「皇上可曾愛過臣妾——」
夏侯南全沒料到皇後會突然問這個,一時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我亦驚愕不已——
皇後久不見夏侯南回應,一副受傷的表情,說道︰「是臣妾逾越了!」皇後低垂著頭,雖極力掩飾,聲音听不出情緒,但我分別瞧見有晶瑩的淚滑落,落在她雪白無骨的柔荑上,濺起輕盈的水光。
沒想到皇後竟對夏侯南用情如斯——
「皇上以為,就憑皇上的一句話便可以讓臣妾替蘭貴嬪背黑鍋嗎?落水的是臣妾,痛失孩兒的也是臣妾,皇上不能因為寵愛她就一味地包庇她!」皇後突然一改軟弱,怒目瞪著夏侯南,強硬的語氣仿佛我真是那個罪魁禍首。
剛剛,難道是我看錯了?
「你說什麼?」面對這突發狀況,夏侯南一時沒反映過來。
「臣妾會以為皇上是在公報私仇,拿這件事去翻陳年舊賬!皇上說一直都在容忍臣妾,那麼為何不忍了?忍不住了?還是遇到機會了?終于可以為死去的人報仇了?六年前皇上沒有動臣妾,是因為六年前皇上還未親政,臣妾還有用。如今臣妾沒有用了,皇上有了新的心月復,新的靠山,所以隨時都可以處置臣妾。那麼太後呢,皇上是不是也打算處置太後?六年前謀害良才人的事太後也參與了,皇上不會忘了吧?」
公報私仇?怎麼回事?夏侯南不是因為相信我才來置問皇後的嗎?什麼謀害良才人?太後?六年前?我記得去年進宮之時听安卉說過,她之前是侍奉良才人的,那時她說良才人五年前便歿了,算算現在正好六年。原來良才人不是病歿,而是被皇後和太後聯手謀害?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能讓皇後、太後共同厭惡,從而被害?
那麼,皇上此番前來,並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那個歿于六年前的良才人?
我緊張地盯著皇後細的脖子上夏侯南緊箝的手,只見他的手背青筋凸顯,指尖因用力而有些泛白,皇後困難地咳嗽著,也不掙扎,仿佛認命般任由夏侯南的手越來越緊。
「你終于肯承認了?楊麗華,那可是你親妹妹啊,你也下得了手,你不覺得自己太狠毒了嗎?」
「皇上不覺得自己不公平嗎?臣妾狠毒?那麼她呢,害死了臣妾未出世的孩兒,害的臣妾終身難以受孕,她便不狠毒,她便善良?皇上寵她,所以處處讓著她,就像現在,死去的還是臣妾的孩兒,皇上卻來跟臣妾說她是無辜的,是被陷害的,皇上不覺得這樣對臣妾太殘忍了嗎?」
皇後突然失聲痛哭,因為情緒太過激動,一頭青絲胡亂的散著,有些被淚水粘在鬢角,瘦尖的臉未施脂粉,顴骨高高聳起,平日里溫和似水的眸子全數被憔悴取代,愈加顯得蒼白無力,惹人憐惜。
夏侯南望著這樣的皇後,一身的戾氣隱藏不見,或許她也未曾見過這樣失控的皇後,她從來都是端莊優雅、高高在上,可皇後畢竟也是女人,一個渴望愛、渴望被愛的普通女人。
周圍又恢復了寧靜,除了皇後偶爾的抽噎聲,再也听不見其他,我恍惚地看了看夏侯南冷俊的臉,轉身離開。
甫出朱鳳宮,不期竟遇上蔣文成,他正步履匆匆,像是有重要地事要見夏侯南,瞥見我,愣住,道︰「蘭貴嬪怎會在此?」
「听說皇後娘娘醒了,本想探望,可惜——」我伸手指了指朱鳳宮門前的四個羽林郎,無奈的嘆道︰「進不去!蔣大人也是來探望皇後娘娘的嗎?」
「不是,臣有事要見皇上!」
「哦,那我就不打擾了。大人請便!」正欲走,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問道︰「蔣大人可曾為皇後娘娘把過脈?」
蔣文成疑惑地看著我並不答話,我看出他的顧慮,遂道︰「大人毋須緊張,我只是隨便問問,皇後身子本就弱,雖然醒了,但不知道頭腦是否清醒,能不能回答皇上的問話?」
「皇後娘娘既然已經清醒,回答問題自然無慮,只是不能太過操勞,也不能受到刺激,否則只會使病情的惡化,有害無利。」
我精神恍惚的走在回宮的路上,腦子里依舊是方才蔣文成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皇後娘娘此次精力耗損嚴重,日子所剩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