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深知自己病重,已經沒有過多的日子,所以才會說出那番話來,臨死也不願還我清白,我真是太小看她了,她已然對夏侯南因愛生恨,當真可怕至極。從前只覺得她高貴優雅,溫和有禮,卻沒想到……我當真在劫難逃麼?太後也絕對不會放過我的。
「漢虎,皇上不是說爹爹已經啟程回京了麼,何日才能抵京?」既然選擇了進宮,那麼我已無路可退,該來的總是要來,只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爹爹,如果能在臨死之前再見爹爹一面,我也無憾了。
「下月初便能抵京!」
下月初?還要這麼久……
……
我整日坐在琉璃宮,抬眼望向朱鳳宮的方向,那里早已不是先前富麗堂皇、尊貴無比的宮殿,相反,除了一應侍奉的宮女太監,再也無人踏足其中。夏侯南的用意顯而易見,即便我是眾人口中猜測的‘凶手’,但因為夏侯南的袒護,也無人敢議論紛紛。
丞相曾大鬧太和殿,吵著要見皇後,夏侯南當時便以皇後病重,需要靜心料理為由,拒絕其父女相見。
我心里惴惴不安,總覺得夏侯南這樣做有失考慮,現在不管前朝還是後宮都在傳言我妖媚惑主、謀害國母,皇上非但不嚴加懲治,還一味的偏袒護短;更有傳言皇上有意廢除皇後,封我為後;總之一傳十,十傳百,到前朝時已是不堪入耳。
朝中大臣紛紛上奏,稱我為禍國妲己,力求夏侯南斬妖姬肅朝綱。
夏侯南大怒,當即便罷免了以御史大夫李從海為首的幾位大臣的官位,稱其年老體邁,令其回鄉養老。
我苦笑,只覺荒謬。‘妖姬’?我何德何能,被冠上如此封號。被罷免的幾位大臣都是前朝*,只可惜太過古板,做事循規蹈矩,還有幾個是丞相楊澹的心月復,他們帶領著朝庭官員處處以壓制夏侯南,看來這次夏侯南是決心要來一次大換血,用自己的人來換掉一些老臣。
「小姐,該用膳了!這樣站在風口,小心感染風寒。雖說已是春天,但傍晚的天氣還是有些涼!」木蘭細心地為我披上披風,柔聲囑咐我。
只覺肩上一暖,我輕柔地執起木蘭沒有知覺的左手,冰冷沁人,驚道︰「怎麼這麼涼?」
忙將那冰涼素手放在手心里一陣揉搓,直到微微回暖,方安心。卻听木蘭的聲音緩緩從頭頂傳來︰「小姐不必費力,反正,奴婢這只手也是沒有知覺的。」
我手上的動作聞聲頓住,心中一痛,抬起頭征征的看著木蘭,她平靜的臉瞧不出任何情緒,卻讓我心酸不已,她,這是在怪我麼?
強忍住眼眶里泫然欲落的淚,略帶哽咽道︰「木蘭,對不起!」
我甚至不敢去看木蘭的眼楮,我以為她已經原諒我了,可是,是我太自私了麼,一直以來都沒有去注意木蘭的感受,甚至忽略掉了她日常生活的不便,我只顧著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安危,卻忘了木蘭也一樣不好過,不僅要為我提心吊膽,操心勞累,還要忍受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我突然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給木蘭帶來過一天安穩的日子,當初帶她離開江南,到底是我做錯了!
「小姐不用跟奴婢道歉,奴婢根本就沒有怪小姐的意思!奴婢只是提醒小姐,沒有必要去做那些沒有用的事,小姐就算再用力把奴婢的手搓熱乎了,奴婢還是感覺不到,小姐不是白費力氣嗎。就像現在,奴婢知道小姐心里難過,可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小姐傷心難過也無濟于事,還是養好自個的身子,天再陰也總有明朗的一天。小姐整日坐在這里茶飯不思,愁容滿面,奴婢看著,心里難過啊!小姐不待自己好點,又有誰會來心疼小姐呢?」
「木蘭——我以為,你——」
「都過去那麼久了,奴婢根本不會在意。再說小姐待奴婢好,奴婢心里清楚,就算要奴婢為小姐去死,奴婢也會心甘情願的去。小姐再這樣誤會奴婢,奴婢可要傷心了!」木蘭打趣地看著我,薄薄的輕紗下隱約可見她上揚的嘴角。
「木蘭,你這樣,以後我會離不開你的!」我感動地一把摟住木蘭,不管是在江南,還是帝都,從小到大一直都是木蘭無微不至的在照顧著我,不管發生什麼事,也都是她一馬當先地站在我的面前,將我牢牢的護在身後,不讓我受任何委屈。而我卻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任何事,還害得她為我慘遭毀容斷肢,我想,木蘭對我的恩情只怕我這輩子都還不清了,我發誓,一定要盡我最大的力來為木蘭爭取幸福。
「那奴婢就一輩子都不離開小姐,一輩子侍奉小姐!」木蘭輕柔地撫著我的後背,寬慰著。
‘噗!’我笑出聲來,啐道︰「說什麼傻話。」
我故意拿眼悄悄瞥向不遠處漢虎剛毅挺拔的身影,笑道︰「我可沒打算讓你待在我身邊一輩子!」
木蘭听出我的話外之意,駭得雙頰飛紅,垂下頭來,低聲道︰「小姐莫要拿奴婢開玩笑!奴婢只想好好的陪在小姐身邊,其他的,奴婢不敢強求。」
我輕柔地執起木蘭的雙手,鄭重道︰「木蘭,我進了宮便沒了選擇,難道你也要陪我老死在宮中麼?若有朝一日,你有出宮的機會,便出去,千萬不要為了我強留在這里。你是最懂我的心思的,如果可以選擇,我就算拼了命也是要出去的——只是,我已經沒有選擇,這里有我牽掛的人,我放不下的也太多——所以,你就當是為了我,回到江南,代我去看看雲姨,還有季師傅,然後過著平平淡淡的日子。」
「小姐這是嫌棄奴婢了麼?」木蘭突然抬起頭,淚眼矇矇的望著我。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姐就是嫌棄奴婢了,才會這樣迫不及待地要趕奴婢走!」木蘭賭氣地甩掉我緊握的手,背轉過身,不再看我。
望著木蘭瘦弱的雙肩,我無奈地扳過她的身子,打趣道︰「難道你不想跟漢虎哥哥在一起麼?」
也許他們二人尚不自知,但從平日里漢虎對木蘭無意識透露出的關心,我便看出漢虎對木蘭的用心,而木蘭也早已心系于漢虎,如果能順利避過此劫,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促成他們二人,也算了了我一樁心事。
「小姐玩笑了,只怕奴婢配不上——」
「木蘭,我不信,漢虎的心意你能看不出來?」
「看來小姐是存了心要趕我走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小姐快進去吧,再晚天都要黑了!」
我深知她這是在轉移話題,一時無奈,也唯有苦笑地搖頭,轉身進屋。
甫落坐,便見沈清秋踱著蓮步悄然入內,欠身喚道︰「姐姐!」
我連忙起身,張羅著扶她坐下,關心道︰「身子骨可好全了?太醫怎麼說?這風寒斷斷續續也有把個月了,若不行,就在屋里好生養著,不必來看我!」
「姐姐不必憂心,若不是太醫囑咐我多出去走動走動,我也不敢來。」
「也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疏忽了,應該早些去看你的——」
「遠遠便瞅見惠姐姐進了蘭姐姐的屋,我可趕了巧了!」玲瓏還未進殿,歡快的聲音已然傳進殿里,只片刻,便掀簾入內,粉的臉上笑容燦爛,這宮里恐怕也只有她心思最為單純,無憂無慮了。
「我看你是聞到了香味,趕著來蹭飯吧!」我溺笑著,遂道︰「安卉,快,餐桌上再加兩雙筷子,我們一塊兒去餐廳用膳。」
玲瓏親溺的挽著我的胳膊,嘴里塞著一大塊脆的雞腿,含糊不清道︰「我最喜歡蘭姐姐宮里的吃食了,比御膳房的都好吃。——還是蘭姐姐最疼我!」
我輕拍玲瓏的頭,笑道︰「呵呵,喜歡就多吃點,我們誰都不跟你搶——」
沈清秋有孕在身,吃不得油膩,安卉又細心地為她準備了一些清淡的粥和一些滋補的藥膳。
望著眼前溫馨的場景,數日的陰霾一掃而空,只是明日便是第七日,我的心里始終沒有底,忐忑不安,連帶著飯也吃得少……
沈清秋笑著寬慰我︰「姐姐,皇上既然向太後要來七日期限,想必是已有法子,姐姐無須擔心。至于外面那些閑言碎語,左不過是一些無事生非之人造謠生事,姐姐千萬別放在心上。」
「你們都先下去吧,我與兩位小主有幾句體己話要說!」眼見安卉領著眾人退下,我才悄聲在沈清秋耳邊提醒道︰「小心采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