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人家來電話你哼都不哼一聲就掛了,跟老婆還要耍大牌兒?也忒牛了吧!」
方登月說︰「哪兒是我跟她耍大牌?是她說了一句今晚不回家就掛了,沒給我哼哼的機會。」
「鬧別扭了?為什麼?是不是你這廝一不小心穿幫了?」
「那倒沒有,不過女人都愛瞎疑心,一個電話,一個短信說不定也能引發一場世界大戰。」
「哎,雖說男人難免花心,可也得適可而止。千萬別為了一時高興,把家給毀了,這年頭,能遇上一個真心實意跟你過日子的女人,比中五百萬彩票還難。」
方登月在大班椅里晃了兩晃說︰「你這麼愛家,怎麼會混成了孤家寡人?」
鐵皮煙盒吐了口長長的煙氣說︰「咱們不提這壺行不行?厚著臉皮狠著心回國來了,兵敗烏江的那一頁就抹了吧!」
鐵皮煙盒終于鼓足了勇氣說出了借錢的事。
這是方登月眼下最怕遇見的麻煩了。自己雖然做了個經理,收入比一般的白領高些,但畢竟不是腰纏萬貫的大富豪,三五萬塊錢雖然數目不算太大,但對方登月來說,可都是一分汗水一分節儉累積起來的肋條骨上的精瘦肉。
張嘴的是老同學,如果硬拉下臉來死不出手,這十幾年的交情也許從此就掰了,還得落下一個守財如命的惡名。出手吧,萬一這哥兒們點兒背,越混越慘,這筆錢可就打水漂兒了。好朋友、親兄弟為借債不還打上法庭的事,已經不新鮮了。
方登月沉吟了片刻說︰「不好意思,說出來你別笑話我,這兩年是攢了點錢,數目也不大,都在賽賽手里,本來讓她拿出來也不是太麻煩的事,可你看見了,她正和我鬧得起勁兒。這個當口去跟她要錢,她不把我罵個狗血噴頭才怪。」
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千塊錢︰「我這兒有一千塊錢,是剛發的崗位津貼,這筆錢用不著拿回去入賬,是少了點,不過你先拿去用著,等我把仗打完,收拾了‘薩達姆’,再撬她的小金庫,你看成不成?」
鐵皮煙盒把那一千塊錢又推回到方登月的面前,笑著說︰「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難處,那就不麻煩你了,我再上別處去想想辦法。」
方登月說︰「幫不上你的忙,心里過意不去,這點錢再不收,可就是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了。」
鐵皮煙盒說︰「你千萬別這麼想,咱們誰跟誰呀?等我開了張,你把吃公款的客戶多往我那兒帶幾撥兒,就算是給哥兒們捧場了。到時候,每筆生意給你提百分之二十的介紹費,咱們來他個雙贏,你看怎麼樣?」
見鐵皮煙盒一點都沒有埋怨自己的意思,方登月放了心,笑著說︰「生意經玩得挺溜兒,那就祝你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吧。」
が彭賽賽給方登月打電話只說了句今晚不回家,就掛了電話,表面上是在賭氣,實際上是希望方登月再次把電話打回來,問問詳細情況。女人多半喜歡用這種小把戲求證情感的份量。沒想到方登月置之不理,彭賽賽的心里愈加傷心和失望。也許是和懷孕有關,據說妊娠期的婦女,情緒易波動,感情格外脆弱。
回到四合院的時候已近中午。母親在鄰居柳嬸家和幾個老太太搓麻將。見彭賽賽回來了,大伙就趕忙散了。
柳嬸拉著彭賽賽的手說︰「你怎麼這麼多日子沒回來?你媽都想你了,恨不能天天念叨。」
母親半真半假地說︰「誰想她?她心里就只有個方登月,想不起我這個媽,她不想我,我也不想她。」說著又問彭賽賽︰「你想吃點什麼?」
半個時辰之後,母親把做好的飯菜從小廚房里端了進來,一碟醋燒小蘿卜,一碟肉炒柿子茭,一碗洋蔥土豆炖的牛骨頭湯,外加一小盤拌了麻油的高醬黃瓜和一小鍋熬得粘粘糊糊的小米粥,都是彭賽賽最喜歡吃的。
母親說︰「你想喝稀的,就先把小米粥趁熱喝了,這小米還是你柳嬸鄉下的親戚送的呢,比城里買的新鮮。嗯,我還忘了問,你今天怎麼沒上班?」
彭賽賽眼圈一紅,叫了一聲「媽。」
母親意外地看著彭賽賽︰「這是怎麼了?打你一來,我就看著你有點不對勁,臉色蠟黃,嘴唇發灰。是不是病了?」
彭賽賽把獻血的事說了,卻沒提懷孕的事。
母親埋怨說︰「說過你幾百遍,遇事別逞能,用不著事事老往前頭鑽,就是不听。醫院里那麼多的人,非你爭著搶著去獻血,瞧,弄成這樣!要是再落下點毛病,我看怎麼辦?」
彭賽賽說︰「獻血沒您說的那麼可怕,要是所有人都想著法子不去獻血,那些需要輸血的病人就得等死了。」
母親揮了揮手︰「行了,別跟我唱高調,人都走了形了,嘴還硬。快吃飯。」
從小最煩的就是母親沒結沒完的嘮叨,可這會兒,彭賽賽卻被母親嘮叨得心里暖融融的。可飯沒吃幾口,又惡心起來。彭賽賽放下筷子,躺到了床上。
母親嘆了口氣說︰「不吃飯可不行,你先歇會兒再吃點。等會兒我去買只烏雞,放上點蘑菇炖雞湯,再買點豬血,配上點韭菜炒炒。中醫說吃什麼補什麼。」
彭賽賽躺在床上看著母親吃飯。
退休之後,母親一下子發了福,臉上的皮膚有點松弛,下巴也雙了起來。年輕時候比彭賽賽還漂亮的一張臉,已經被歲月揪扯得走了形,可能是因為稜角少了,那些嚴峻的神色就隱沒了許多,連眼神里也多了幾分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