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房兩個四五十歲的女病人也都做了子宮切除,一個是因為宮頸癌,另一個是因為子宮肌瘤長年出血。還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舞蹈演員,診斷出Ⅱa腺體型卵巢癌,正等著安排手術。
關自雲走進病房,看見彭賽賽正扶著床欄,用手捂著肚子,慢慢地來回踱步,心就放下了一大半,笑著說︰「你可真不像話,過了這麼多天才給我打電話!」
彭賽賽笑了笑說︰「那幾天連命都顧不上,沒想起你來。」
關自雲放下手中提著的一大包補養品,把彭賽賽扶到病床上靠著枕頭歪著,自己也在床邊坐了下來,朝彭賽賽的臉上看了看說︰「嗯,還不錯,臉色還不難看。」說著壓低聲音,憋住笑問︰「坦白交待,顧不上想我,都想誰了?是不是想秦羽?重色輕友的家伙!」
彭賽賽一本正經地說︰「說真的,誰也沒想,就想我媽。」
彭賽賽的話一點不假,手術後刀口痛得厲害的時候,她真是只想媽,這讓她自己都覺得納悶,從小和母親吵吵鬧鬧,結婚後就更疏遠了些,可到了最痛苦的時刻,最想的人還是媽。
關自雲故作欣慰地說︰「這還差不多,你要是說想秦羽或者方登月不想我,我真的要傷心死了,哈哈。」
大概是笑聲讓鄰床那個被稱作花仙子的舞蹈演員不耐煩了,她抓起床頭的鮮花,連瓶子一起,「叭」的一聲摔在地上。
關自雲嚇了一跳,扭過臉去看花仙子,那女人正橫眉立目地盯著她。
「阿仙,我來了。」花仙子的男朋友走了進來,一個高大的年輕男人。見花扔了一地,花瓶摔得粉碎,就趕忙到衛生間去找掃帚和簸箕。
男人回來的時候,花仙子已經從床上跳了下來,把一條腿架在床欄上,兩手插腰,擺出一副練功的架式說︰「我要出院!我不做手術!我不想摘子宮!沒了子宮還算什麼女人?如果不能跳舞了,不能生育了,我寧可死!我現在就死!」
「阿仙,別鬧了。你這樣對身體不利。」花仙子的男朋友一邊勸慰,一邊想去收拾狼藉的地面,卻被花仙子一把抓住質問︰「別裝好人,我想听你說一句真話,男人真的會心甘情願地娶一個卸了主要零件的女人嗎?」
「是。我會!」
「放屁!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王八蛋!」花仙子流著眼淚,粗魯地罵著,彎腰從地上拾起一塊尖利的玻璃碴兒,就往手腕上割,被男人搶了下來。
花仙子一下子躺倒在病床上,放聲大哭。
彭賽賽對關自雲說︰「今天外面的天氣不錯,我們到院子里去走走吧。」
兩個人來到院子里,在一張朝陽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彭賽賽感嘆說︰「花仙子真可憐,才二十二歲,就得了這樣的病。」
「我倒覺得這樣的女人不值得同情,借著痛苦折磨別人,太可憎了。」關自雲說。
「大概是同病相憐吧,我能理解她,人到了這份上,的確是生不如死!」
關自雲有點吃驚地問︰「你是說她還是說你自己?」
「都差不多了。」
「你不能這麼想。」
「人家要什麼有什麼,我現在卻要什麼沒什麼了。換成你,你會怎麼想?」
「如果是我,我會想,人家有債務,我沒有,人家有官司,我沒有,人家有癌癥,我沒有!很多人在戰爭里年紀輕輕就死了,我沒有。很多人在天災人禍中家破人亡,我沒有。」
彭賽賽感慨地長嘆︰「你們這些學心理學的人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能把最糟糕的事情說得像好事一樣。你這家伙一定能長壽。」
關自雲趁熱打鐵地說︰「听我一句勸,又不是世界末日,別把自己弄得淒淒慘慘的。就拿花仙子說,不跳舞還能做別的,男朋友吹了還能找一個更好的,沒有自己的孩子,還有那麼多孩子值得你去愛。再說,年輕就是資本,什麼都還來得及。」
「三十歲還算年輕嗎?」
「當然,醫學研究認為,人類的自然壽命應該是一百五十歲以上,如果科技再進步一點,就有可能接近這個目標,你想想看,如果能活到一百五十多歲,現在才不到五分之一呢!」
彭賽賽笑笑說︰「我有時候真羨慕你,心胸那麼開闊,性格那麼樂觀。我卻做不到,這次雖然保住了一條命,可心更灰了。」
關自雲說︰「別灰心,想想看,生活在這麼一個無所不能的時代,多榮幸!古人想象中的千里眼、順風耳變成了現在的可視電話和手機,從前神仙才能坐地日行八萬里,現在你也可以,就算你想學嫦娥奔月,都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彭賽賽搖著頭笑笑說︰「我可不想到月亮上去,太冷清了。」
關自雲說︰「那是。那就再說點人間瑣事。現在的人,長得丑的可以美容,改鼻子改眼楮,改改,只要你想改,什麼都能改。甚至想變性都不是難事。再說現實一點,你要是真的那麼想要個孩子也不難,取個卵子出來,培養個試管嬰兒。」
彭賽賽被說得有點高興起來,點著頭說︰「要是科技再發達一點,能給那些花心男人做做心靈美容,讓他們愛得更真一點,愛得更深一點,愛得更專一一點,就更好了。」
關自雲的頭搖得像個撥浪鼓︰「你真不可救藥,像個大俗惡俗的舊式的婦女,滿腦子全是男人男人,把全部的希望和幻想都寄托在他們身上,你自己哪去了?從前的你可不是這樣,看來女人真是一結婚就完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