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那位親戚的病情怎麼樣了?彭賽賽能不能按期回來呀?要是回不來,千萬讓她提前給我來個電話,以便提前找人替她的夜班。」
妻子明明說參加醫院的旅游,怎麼又冒出了親戚有病的話?
精明過人的方登月一下子听出了破綻。為了進一步確定彭賽賽說了謊,方登月故意說︰「她會如期回來的。听說醫院最近還要組織旅游活動,大約在什麼時候?」
「旅游活動?」劉翠平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意外。「我沒听說呀。」
……
放下電話,方登月一腳踢開沙發前的腳踏,一個人坐在電視機前氣得全身發抖。
幾天以來,那封言之鑿鑿的電子郵件已經把方登月折磨得死去活來,現在又證實了彭賽賽跟醫院外出旅游是謊話。從來都是自己編謊話騙老婆,現在卻反過來讓老婆給蒙了!方登月如同受了奇恥大辱。
「他娘的!老天要滅我!」
一周前接到那封電子郵件的時候,方登月已經怒不可遏。
那封電子郵件把米老鼠事件敘述得詳詳細細,並且為方登月提供了火星蟑螂的電話和工作單位。
發信人的口氣嫉惡如仇、義憤填膺,痛斥彭賽賽與火星蟑螂行為下流,有傷風化。並且赤果果地點明,即使丈夫沒有生育能力,妻子也不該做出這種借種生子的丑事。
郵件上的每一個字,都能把方登月的眼楮刺出血,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牛刀,直插進方登月的心室。最讓方登月不能容忍的還是那個標題——《知道嗎?你是天底下最可悲的男人!》
中國人罵人的話里,最難听、最惡毒的詞兒莫過于絕後和綠帽子。寫郵件的人還真有點文字水平,一句話,就把天底下最惡毒的東西全都囊括了。
據犯罪心理學分析,一般情況下,男人有外遇,妻子最恨的不是丈夫而是另一個女人,女人有外遇,丈夫最恨的卻不是那個男人,而是自己的妻子。
一個女人可以不愛她的丈夫,卻不可以把他置于這麼沒面子的境地。為此,方登月覺得自己有足夠的理由拍案而起,他恨不得一刀殺了那賤人!就像《水滸傳》里宋江殺了閻惜嬌,楊雄殺了潘巧雲。
記得從前上學的時候讀《水滸》,讀到這兩個章節,男生們全都大發感慨,覺得這樣的女人殺也該殺,不過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何必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過不去?倒不如撒手而去,從此路人,豈不瀟灑?
但事情輪到了自己身上,才知瀟灑二字談何容易!
已經心懷殺機的方登月並沒有發作,他在接到郵件後的一個星期里不露聲色,一直冷眼觀察著彭賽賽的一言一行,但彭賽賽好像沒什麼反常,按時上班,按時下班,情緒有點低落,但不過份。
那幾天里,方登月帶著公司的介紹信到有關部門查過那封電子郵件的發件人,但沒有結果,電子郵件是從一個網吧里發來的,登記的名字和身份證號碼全是假的。
後來,彭賽賽說去旅游,方登月當然有所懷疑,但他犯了一個關鍵的錯誤,他沒有送站,也沒采取跟蹤的手段。但他為這個失誤做了一點補救。彭賽賽離家的當晚,他往彭賽賽的手機上打了個電話,以示關懷,還祝她玩得開心。從電話里傳來的火車行進聲證明彭賽賽的確已經離開了北京。
第二天,方登月把電話打到了火星蟑螂的單位,接電話的是火星蟑螂的同事,人家告訴他,火星蟑螂剛出去,可能是去上廁所。
方登月由此證實了和彭賽賽一起出游的不是這個傳說中的火星蟑螂,但新的疑問又冒了出來,如果同行的不是火星蟑螂,是不是說明彭賽賽還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第四個男人?
真是人心叵測!
方登月從沙發里一躍而起,想象著彭賽賽此時可能正和她的N字號男人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某一個角落里偷歡做樂,想像著那個N字號男人在得意洋洋之余正拿他這個無能的丈夫取笑,方登月真恨不得立刻抓住這對奸夫婬婦,刀砍斧劈都難解心頭之恨!
殺!殺!我要殺了你!殺了你們!
驟然,方登月又被自己的叫聲嚇住了。
真的要為一個女人毀了自己辛辛苦苦掙來的名聲、地位?真的要以生命的代價和一對狗男女同歸于盡?真的要跳河一閉眼地告別這個花花世界,去天堂或是去地獄?哦,殺人的人,大約是上天無門的。
一行眼淚從方登月的眼眶里流了下來。
雖說最欣賞的一句話是「士可殺不可辱。」但這句話大概也只是說起來很爽,況且都是早八百輩子的老先人們玩剩的玩藝兒,自己要是真為這句話死了,第二天的網上保證會馬上出現一條新聞︰「有一個大傻×被人家辱了,然後他把自己殺死了。」說不定後邊還要綴上一大串的哈哈哈哈哈。
設想完傻×的壯烈和悲哀之後,方登月的情緒稍稍平靜了下來。泡了一杯濃茶,坐回沙發安慰自己說,法律對于找不到足夠證據的犯罪嫌疑人,只能按「疑罪從無」原則,判其無罪。看來,眼下要想弄清所有的內幕,就得有耐心,要像剝洋蔥一樣,去掉一層一層的皮,看看里邊,到底爛沒爛心?
き這天晚飯後,秦羽帶彭賽賽去了木瀆南街的「廊橋」。這座橋建于明末清初,整體木結構,橋上覆著木質的頂棚,橋的兩邊是半人高的木欄。橋下流水潺潺,兩岸全是清朝的民居,一溜的木雕花窗里燈火點點,映在河心便成了一道道鱗動的光波,河畔是堅實的石駁岸,連著遠處的河埠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