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爺裝模作樣地猶豫了一陣,最終「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下來,心中喜得百爪直撓,面上卻情意諄諄地摟住徐氏道︰「宛露,委屈你了,你大可不必如此的……」
「老爺,」徐氏愈發在心中冷笑連連︰男人都是這樣,見一個愛一個,吃著碗里的瞅著鍋里的,「您再這麼說可就折煞妾身了,妾身不求老爺任何東西,只求老爺能知道妾身對老爺的一片心,也就知足了。」
陳老爺一翻身將徐氏壓在身下,因一想到很快便能得到丁香,不由情緒更是激亢,便又是一番翻雲覆雨春溢鸞帳,至于他把身下的徐氏當成了誰,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其實徐氏此刻的心里想的也不是陳老爺,而是她的兒子。她可不願做賠本買賣,舍了一個得力助手丁香,瓜分出去老爺對自己的一份寵愛,她必須得到補償才行,這補償就是一個兒子,她要兒子,一定要兒子。
待陳老爺鳴金收兵累得昏昏欲睡時,徐氏湊到他耳邊輕笑︰「老爺,妾身送給了老爺這麼大一個寶,老爺要拿什麼做回禮?」
陳老爺困倦不堪地問道︰「你想要什麼?」
「老爺,妾身這院子住了近十年了,每日只對著這些陰森森的梧桐樹,也難見天光,吸收不到日月之靈氣,想來這才遲遲沒能給老爺懷上個兒子。妾身不求別的,只求老爺能給妾身換個住處,離老爺那寶貝近些,沾沾寶貝的仙氣靈光,說不定很快就能珠胎暗結,給老爺生下個狀元郎來,好不好嘛老爺?」徐氏軟語溫存,輕輕摩梭著陳老爺的胸脯。
「你這都是婦人之見,老爺我從小天天睡在寶貝旁邊,也沒見能考個狀元郎回來!」陳老爺不大耐煩地翻了個身,「你若不喜歡院子里的梧桐,等明兒個叫人來都拔了去,你想種什麼就種什麼,願意找冷先生來看看就盡管找去,寶貝之事以後就莫要再提了!睡罷!」
徐氏無法,也不敢再多說,只好郁郁睡下。
丁香正睡著,突地被一顆石頭子打在額頭上驚醒,才剛懵懂地支起上身往窗外看,便見一片黑影罩來,直接從床上將人擄了去。
這黑影也不往後花園去,而是飛速地越出了陳府,足尖踏著連綿的屋頂一路往城郊飛奔。丁香盡管在黑影懷中閉著眼,但也察覺出不對來,連忙一扯黑影衣襟︰「你在干什麼?先停下!」
黑影冷哼了一聲,又飛奔了一陣才落在一株高大槐樹上,丁香轉頭看了看四周,睜大眼楮望向黑影︰「這是什麼地方?為何帶我到這兒來?」
「城郊有家客棧,我在那里早早訂了房間,現在就帶你去那里!」黑影說著便要再次抱著丁香飛起,被丁香一把扯住耳朵︰「明月夜,你這是發的什麼瘋?先跟我說清楚!」
明月夜顯然正在惱怒中,瞪住丁香咬牙說道︰「你可知那個女人抱著什麼鬼心思?」
「哪個女人?」丁香一時反應不過來。
「徐氏!」明月夜更加火大。
「嚷什麼,我又不是听不見。」丁香反而不急,慢條斯理地道。
明月夜最拿丁香沒有辦法,見她這樣除了自己憋氣外也說不出別的,只得窩火地道︰「那徐氏今兒在床上對那個姓陳的說——要讓姓陳的將你收了!」
丁香訝然地睜大眼楮,小手下意識地攥了攥自己中衣的衣領兒︰「為什麼呢?」
「為了同姓陳的做交易,用你換她搬到寶貝附近住去!」明月夜怒聲說道,「臭婆娘!想兒子想瘋了!」
丁香一轉念,不由抿嘴兒笑道︰「只怕也不單單為了這個。我是徐氏房里的人,徐氏早已覺出陳老爺對她日漸冷淡,便想用我將陳老爺的腳絆住,這樣就算她懷上了身孕也不用擔心陳老爺會宿到別的姨娘房里去,而我是她的丫頭,自然何時都得唯她命是從,如此一來她既留住了陳老爺又能掌控我,正是一舉兩得。」
明月夜大手蓋到丁香頭上,怒瞪著雙眼︰「你還笑?你還笑得出來?你知道白天我不能潛入陳府守在你四周的,萬一那姓陳的人渣白天里對你——你要怎麼應對?!」
「可我也不能就這麼離開呀,那寶貝不是還沒有線索呢麼?」丁香眨著眼楮看著明月夜。
明月夜冷哼了一聲︰「你不用查了,我已經知道線索了,剩下的交給我就是。」
「什麼線索?」丁香忙問。
「那姓陳的方才說走了嘴,他說他從小就睡在那寶貝旁邊,我只需查出他小時候睡在哪里就可以知道寶貝的藏匿處了。」明月夜冷冷挑起唇角。
丁香一陣興奮,拍著明月夜肩頭道︰「回去!讓我回去!明兒我就把他話套出來!」
「回去個屁!」明月夜一瞪她,「你再也不許回去了!給我老實在客棧里待著!」
丁香氣得一把捏住明月夜的臉頰︰「那好,我倒是問你,即便你打听到了姓陳的寶貝藏匿處,你又可知他把鑰匙藏在哪里麼?」
明月夜拍開丁香小手︰「這你可以不必操心了,那是我要考慮的問題。」
丁香瞪了他一陣,見他沒有要妥協的意思,只好嘆了一嘆︰「也罷,听你的。但我總不能就這麼憑空消失了罷?上一次在齊府是萬不得已才鬧了個失蹤的,我一直擔心會給官府留下調查的把柄,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再冒這個險了。」
「上一次?你還提上一次!」明月夜又添了惱,「若不是你攔著,我早把那姓齊的腦袋揪下來當夜壺了!」
「這樣的夜壺你倒是肯用啊。」丁香翻給他個白眼兒。
上一次在齊府也同今日情形差不許多,那齊老爺趁丁香換衣服時闖進屋來欲施獸行,被丁香用茶壺砸破了腦袋,因齊老爺是個懼內的,此事便一直不敢對人提起,丁香也一直瞞著明月夜,直到明月夜將寶貝拿到了手。丁香還未來得及像以前幾次一樣來個自贖其身的戲碼,那齊老爺便好了傷疤忘了疼,威脅丁香當晚便須獻身于他,丁香只好用了個下下策,當晚便讓明月夜將她憑空從齊府帶走了。至于齊老爺本就因此事心虛不敢使齊太太知道,所以丁香憑空消失一事該怎麼圓謊自有齊老爺頂著,她無需操心,只不過這事後來不知怎麼就讓明月夜給知道了,死活要回去擰下齊老爺的腦袋,丁香好說歹說才給攔下。
這也是丁香為何要易容成容貌平平的樣子混進陳府的原因,沒想到還是沒能避過同樣的麻煩。
「不管怎樣,」丁香道,「我必須得以贖身的方式離開陳府,絕不能再憑空消失。」
明月夜明白此事的嚴重性,想了一陣也只好答應,伸出根手指點在丁香額頭上,表情凶惡地威脅道︰「明天一早你就給我辦贖身手續去!再不行我還易容成你老爹親自去贖你!此事明天務必辦完,否則,哼哼!」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次日一大早,丁香前往徐氏房中時豁然發現——徐氏居然早早早早地就帶著望春出府去了!老天,她這是演的哪一出呢?後來還是听旁人說的,說徐氏突然想去城郊寺里進香,因路途較遠,所以天沒亮就起來了,只帶了望春一個丫頭和幾個二門外的小廝,也沒驚動丁香這幾個丫頭,此事老爺是準了的,太太劉氏那里也沒攔著。
丁香不由有些為難,若等徐氏回來再說的話,只怕自己早便遭了陳老爺狼爪荼毒了。思量之下只好直接去找太太劉氏,想來她一直就忌諱自己,一旦提出自贖,應該不會橫加阻撓才是。
然而事情有時就是這樣的巧,丁香掐算著劉氏差不多起床梳洗完畢的時間趕往明霞院,卻被告知太太正在同老爺一起用早飯,一概人等不許打擾,丁香只好等在院外。好容易吃罷早飯,那來福家的又帶著一干內宅管事過來回話稟事兒,劉氏又不得空。正在院外等著,忽見銀杏兒跑來找她,說是水仙不小心摔傷了腿,讓她回去先緊急治療一下,丁香只好匆匆趕回紫霞院。待幫水仙處理過傷處重新來至明霞院時,卻被告知劉氏已經出府去了,說是誰家員外喜得千金,那位太太曾是劉氏閨中好友,因而趕著親自登門道賀去。
丁香輕輕拍拍腦門兒,無奈笑著往回走,如今急也急不得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回到紫霞院,將自己的東西悄悄打點妥,眼看就是午飯時候,見一個小丫頭跑進院來找她︰「做碗荷葉粥送到瓖錦樓去!」也不知急個什麼,摞下這句話居然就扭頭跑了。
「丫頭!是誰要的粥——喂!」丁香叫了幾聲沒叫住,只好進了小廚房熬粥。就算已經準備要贖身離府,但在贖身之前她還是陳府的下人,如果這會子就摞挑子什麼也不干的話,做為主人是完全有理由不允她贖身的。所以丁香可不願因此而橫生枝節,老老實實將粥熬了放在食盒里。
讓誰去送一趟呢?水仙傷了腿,蓮兒前幾天就向徐氏請過假了,說家里老娘生了病,今天回家去探望老娘。銀杏兒那憨丫頭早就跑了個沒影,哪兒也找不見她,若要指派個灑掃丫頭或是傳喚丫頭去送,這又不合禮,于是丁香只好自己拎了食盒,一路往位于後花園湖畔的瓖錦樓而去。
瓖錦樓共高三層,樓下遍圍垂柳,臨水迎風,既敞亮又涼快。丁香敲了敲門,里面並無人應,只好推門進去。見一樓是個客廳,桌椅齊備,便將食盒放在桌上意欲悄悄離去,卻听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抬頭看去,竟是陳老爺,立在樓梯上向下看了一眼,只淡淡道︰「把粥拿上來罷。」說著轉身重往樓上行去。
丁香猶豫了猶豫,伸手模到領內那枚銀色的哨子,轉頭再看向窗外,碧空白雲一晴萬里,這樣的天氣,這樣的環境,若明月夜來了只怕根本沒有能夠掩身之處。被人發現事小,事情鬧起來才大!自己兄妹兩個絕不能被人發現行蹤和目的,否則……否則兩人的未來將再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