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葉非接到技術科小張的電話,說紐扣和毛發找到了,原來是被組里的拿去化驗了,那是新,忘記登記了。
葉非氣得責備了小張幾句，緊接著被一種罪惡感包圍。他掛斷電話,看了一眼坐電腦桌前的柏明語,緩步走過去，清了清嗓子說︰「證物找到了，是技術科的搞錯了
柏明語哼了一聲，「所以？」
「跟道歉
柏明語從顯示器上拉開視線,轉頭看了看葉非,不悅的說︰「道歉就完啦？」
葉非尋思了一下，「那說,該怎麼做才能治療心靈上的創傷？」
柏明語嘴角隱隱的上揚起來，他皺緊眉毛，狀似思考。然後說︰「以後讓跟一起破案，再包一個月飯票
葉非如夢初醒，「瞧這記性，先不提案子，說到飯票，上次答應的飯票還沒兌現呢。現銀行都下班了，明天打給，一個月吃飯多少錢？兩千夠嗎？」
柏明語一點也不扭捏，「用不著那麼多，一千就差不多了
「不是還有院里的孩子嗎？算捐給他們的。這樣好了，給打八千塊，是自己用還是給孩子們買點吃的穿的，都由自己來決定，好不好？」
「非哥可真大方！」柏明語咧嘴一笑，「那可就不客氣啦！」
「這是應得的，上次那個案子的功勞功不可沒，已經向上級申請給記一功了，大概開學的時候表彰信就能下來，到時候讓們校長學生大會上好好表揚表揚
柏明語嚇得夠嗆，「不是吧？您可千萬別！」
「為什麼？這可是好事啊
「對可不是好事，拜托您取消表彰信吧！這低調，不喜歡搞個崇拜
葉非噗嗤一聲笑了，「好，低調點好，明兒跟上頭打聲招呼
柏明語松了一口氣，「那可別忘了！」
「忘不了，記手上葉非拿出筆掌心上做了備忘，給柏明語看了看，兩相視而笑。
葉非看了一眼佛龕上立著的三個黑白相框，斟酌了一下措辭，輕聲問︰「平時的生活費還有上學的學費是怎麼解決的？」
葉非找上門來，柏明語就已經猜到，葉非肯定是調查過自己了，就是不知道他查得有多深入。柏明語尋思了一下，說，「爸媽留了不少錢，夠用了。平時還能從某些有需求的那里蹭些糧票，比如
葉非笑了笑，「哦，這樣挺好，也算自食其力其實葉非很想問他家是怎麼死的，但又覺得有點唐突，還有些殘忍，最終還是忍住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呢，葉非想。
接下來的氣氛有些窒息。柏明語連忙起身去倒水，葉非也隨意的問道︰「馮大姐說三天沒睡覺，忙什麼？」
「也不算，白天睡了
「半夜不睡覺做什麼？」
「猜？」
「猜不出
「沒勁
「到底做什麼？」
「男晚上不睡覺，能做什麼？」
「瞎扯，才多大
柏明語把水杯遞給葉非，斜眼看他，「非哥，以為說的是什麼？」
葉非啞然，立即轉移了這個敏感的話題，「不如說說是怎麼知道孫廣民已經死了的事情吧
柏明語抓起一個皮筋把前額的頭發攏到後邊扎了起來，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他將耳側略長的頭發別到耳後，其余的頭發散落勃頸處，整張臉毫無遮掩的果-露出來，更顯他如雕的臉頰和削尖的下巴。這使得他整個的氣質也大變樣，原來總給一種半睡不醒的臉，此刻精神熠熠，英氣逼，眼神犀利的像刀子，晶亮亮的，煞是好看。葉非心里一顫一顫的，看得倆眼都直了。
柏明語雖然精明，但畢竟年輕，而且某些方面也挺粗神經的，哪里知道葉非心里揣什麼髒東西？他當葉非的眼神是求學若渴，便盤腿坐床邊，面對著葉非，笑著說，「這很簡單，提示一下，也能分析出來。其實也有感覺對嗎？」
柏明語一副居家的樣子，讓葉非的心軟成了一灘水，這種融入對方生活的感覺，實是陌生又奇妙。他不禁放柔了聲音，「那先說來听听啊
「孫廣民是一個什麼類型的罪犯？」
「強-奸犯，戀童癖，尤其喜歡男性青少年
「覺得他為什麼強-奸他們之後會殺掉他們？」
「第一，與孩子強行發生關系之後，怕被告發，選擇殺死孩子，以逃避法律制裁。第二，戀物癖。最初掌握的四起失蹤案件，按照兒童失蹤案件慣性分析，孩子應該已經死亡，卻一直找不到孩子的尸體，推斷凶手可能有戀物傾向。後來從他家里收集的男孩□官就可以確定第二點
「不錯，第一個發現的尸體是個女孩，不用說也知道她為什麼會是女孩，後來幾個是男孩了吧？」
「嗯，她應該是個‘機遇型’
「好，既然這樣，尸檢結果顯示，即使女孩並不是他想要的，他也仍然用強行佔有的方式將女孩禁錮水缸里，這正好符合剛才說的兩點，對吧？」
「對，怕被告發，以及戀物癖
「而且非常病態，極端嚴重，對嗎？」
「對
「那他為什麼會把自己最愛的東西，甚至是會暴露自己的東西扔到最顯眼的地方？」
「這……應該不會……可他為什麼這麼做？」他之前一直想這個問題，心中也隱隱有一個答案。
柏明語引導他說，「還記不記得，曾經說過，如果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那唯一的可能，那它即使再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葉非皺眉，努力發揮自己的想象力，「那個可能是，女孩的尸體不是凶手自己扔的？」
「嗯，非哥，有進步嘛柏明語咧嘴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葉非的大腿。
「……」葉非視線追著柏明語的手，垂下長長的睫毛，隱去了諸多情緒。
柏明語接著說︰「答案已經這麼明顯了，還用繼續說嗎？」
葉非收回視線，「明白了，的意思是，能成功的從凶手的房里把尸體從水缸里刨出來，再拋尸，那除了凶手不家，就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凶手被對方殺死或者打昏。他拋尸的目的是想引起警方的注意，讓警方順藤模瓜，找到凶手，將丑惡的真相公之于眾。所以那天跟說，如果凶手死了，讓call，當時也不確定他是死是活，對嗎？」
「對，推理不是無根據的猜想，無數種可能都要考慮進去，再逐一排除，直到找到通往真相最近的一條路
通過柏明語的分析，的確可以做出那樣的判斷。這樣柏明語的嫌疑就可以解除了，葉非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又問︰「那現能不能告訴，是誰把案子的細節泄密給的？」
「覺得誰最可疑就是誰唄
「楚柟
柏明語嗆咳了一聲，「這麼快就猜著了？」
「出現橋架廠的時候就懷疑了，據所知，楚柟的驗尸報告當時只有四個知道，、楚柟、法醫助手、老劉。老劉不可能告訴，因為他一直對有意見。打電話通知老劉後馬上趕往橋架廠，那時卻已經到了，所以肯定是提前知道了案件的細節。當時就猜測可能是楚柟告訴了，但又不確定是楚柟還是法醫助手，直到出租屋里，看到和楚柟配合那麼默契，又想到們都是一所大學畢業的，就基本可以確定，和楚柟是認識的，案件細節也是楚柟告訴的
柏明語歪頭看著葉非，呵呵笑道，「哎呦，分析的真好，非哥，突然覺得變得高大起來了
葉非皺了下眉頭，「本來也不矮
「比矮！」
「有幾個像這麼高的？」
柏明語自豪的揚起下巴，「那倒是
葉非看得出柏明語把自己說的那個「高」字，自動分解成身高和高能。有些哭笑不得。柏明語就是這樣，一會成熟得像個無所不知的老學者，一會又會露出一個17歲少年特有的單純。這樣的小伙子對葉非來說有些特別，有些新鮮，讓他總是不禁被他吸引，想多跟他說說話，想再多了解他一點。跟他一起，葉非覺得自己也年輕了不少，心上總像粘了一塊兒糖，一點點的化開，蕩開，滋潤他干了不知多少年的心湖。
那死了多少年了呢？葉非掰指頭算了算。
「別說這些了，非哥，剛才提的條件還沒答應呢柏明語看葉非又發呆，一只手他眼前晃了晃，打斷了葉非的思路。
「什麼？」葉非回了回神。
「讓跟一起破案啊！」
葉非為難的看著柏明語，說實話，他很想再多看看柏明語以自己的方式解讀案情，順便跟他學習學習。葉非甚至有些上癮，現他遇到任何事情都會想起柏明語，想知道從他的角度可以做出怎樣的推理。可如果總是讓一個外參與案件的偵破，又實是不合規矩，萬一鬧出點什麼事，他真擔待不起。
轉念一想，這樣的苗子如果不能為警察所用也實可惜，如果有個名正言順的由頭就好了。
「小語，既然對刑事案件這麼感興趣，那不如考慮一下之前的話，將來當警察吧葉非突然道。
柏明想了想，「當警察不自由……不適合
葉非覺得胃疼。可不是不自由！不能隨便偷東西了！小混蛋！這小子放著不管，早晚有一天是禍害！
葉非緊接著說︰「不是想跟一起調查案件嗎？以現的身份肯定不合適。去考國家公務員，可以幫推薦，如果通過審核，畢業前就可以隊里實習，也就能名正言順的帶著辦案了
「這麼麻煩啊！」柏明語五官皺一起，「就沒別的辦法嗎？」
葉非堅定的搖搖頭，「沒有
柏明語神態嚴肅，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好一會沒說話。葉非額角冒汗，直勾勾的盯著他的表情變化。幾分鐘後，柏明語看看葉非，不太情願的說︰「那好吧，考慮考慮
葉非暗自松口氣，也行，總比直接拒絕他好。葉非道︰「好，慢慢考慮他抬腕看看時間，「時間也不早了，先走了，說不定案子有什麼新發現，得去隊上看看。不是好幾天沒睡覺了嗎？早點休息吧
「那送送吧說著柏明語利落的從床墊上躍起。
葉非跟馮桂枝和孩子們告了別，離開了小白家的大院。兩並肩走星光下、胡同里。一路上盡是跟小白打招呼的大爺、大媽、叔叔、阿姨、美女、帥哥、小孩，甚至三教九流。
顯然柏明語不但學校出名，胡同里也是扛把子。葉非心里給他起了個雅稱︰胡同王子。
路上，兩不約而同的聊起了虐童案凶手孫廣民之死。
葉非一下午沒回隊上，不知道孫廣民案的調查進行得如何了，根據已知的證物及案件細節，葉非想听听柏明語怎麼說。
「孫廣民死亡案件，還有什麼想法嗎？」葉非問。
「多數都是的猜想，沒有足夠的證據支撐柏明語說，「但有一點可能對有用
「說來听听葉非說。
「就是今天來找要的兩樣證物
「紐扣和毛發？」
「嗯
「怎麼講？」
「非哥這麼有品位的男，認不出扣子是什麼牌子的嗎？」
葉非順著柏明語的目光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哪里有什麼品位，一般看穿著不錯就買，很少去注意衣服的牌子
「哎，有錢就是不一樣啊！」柏明語嘆道。
他接著說︰「回家查了一下，那顆紐扣跟hugoboss秋冬款雙排扣外套上的一樣，價格8千塊左右。孫廣民，包括他猥褻殺害的兒童家境都比較窮困，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東西出現破舊的出租屋？所以扣子很有可能是凶手跟孫廣民搏斗中不慎掉落的。能穿得起這樣的衣服，不是公司老板就是高管，再不就是崇尚奢侈品的白領
「嗯，有道理，那毛發是怎麼回事？」
「巧了，那件boss外套是帶毛領的，毛領是貂毛，這可以回去跟技術科的核實一下
「貂毛？奇怪，誰會大夏天的穿這種衣服出門？」
柏明語那雙黑亮的大眼閃爍著興奮的光彩，「這就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也很好奇。其實除了這兩樣證物，那只有一只的紅皮鞋也讓覺得很奇怪
葉非眯眼說︰「的確，除了鄭麗娟其他都是男孩，而鄭麗娟的衣物和鞋子已經出租屋里找到了，而那雙紅皮鞋不但年代久遠，尺寸也與鄭麗娟的鞋碼不相符，說明紅鞋不是鄭麗娟的。那這鞋又是誰的？另一只哪里？難道說另有被害的女孩沒有被找到嗎？」
柏明語轉了下眼楮，然後搖搖頭。
「很好，這樣一分析，可以縮小排查範圍了。不過目前掌握的情報太少了，看隊上調查的結果吧葉非說。
說話間，兩已經走出了胡同，葉非打開車門說︰「先走了，改天找一起吃飯
「好，再見，非哥
「再見
葉非鑽進車里，微笑著跟柏明語擺了擺手，然後發動了車子。車子開到轉角，葉非後視鏡里看到柏明語仍然站胡同口望著他，心頓時像被誰抓了一下，又疼又癢。
看著急匆匆掠過的夜景，葉非的神色逐漸迷離。
一轉眼都9年啦……老李，下邊過的好嗎？怎麼會好呢？那地方又黑，又冷，也沒個說體己話兒，說不定還要經歷上刀山，下油鍋的折磨呢。
該！疼死！讓也嘗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葉非的眼眶微紅，眼睫上掛著倔強的淚珠，怎麼也不肯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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