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穹抬眼環顧著四周滿目瘡痍的一片片廢墟，這里曾經只是一座寧靜的村落，至少在一個小時之前它仍舊是。但對于戰爭來說，是很難允許有世外桃源的存在，即便是處于兩區邊界這樣偏僻的地方。
戰火，終將把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點燃。
眼前的一切，是他造成的，他接到的命令是在這里與靈王宮的精銳分隊交戰，但戰斗的過程並沒有讓他體會到「精銳」這種字眼的意義，那只是又一場殺戮，除了一只逃走的老鼠。
重傷的老鼠逃不了多遠，即使是一只青玉級的老鼠。破穹已經找到他，正站在他的面前。
盛堅緊捂住月復部不停流血的傷口，身體內部劇烈帝痛讓他很清楚自己的髒腑受了嚴重的創傷，即便今天能離開這里，活下去的希望仍很渺茫。但他不甘心，帶著他青玉級的驕傲。
他出生于靈力修煉世家，在靈王學院學習，同齡人中，他永遠是佼佼者，作為一名靈王宮直屬的青玉高手，他有驕傲的資本。他是靈王手下的精英，他率領的部屬也是一樣，這一次的任務在他眼里是一次血洗淨靈，鑄就他的威名的機會，僅此而已。
但眼前的這個男人把盛堅的願望毀滅了，他全部的下屬都在一擊之下化為亡魂，他能逃出來而沒有被轟成碎片已是僥幸。這是他從遇過的強大對手，強到他們這些精銳都不是一合之敵。
他不是被偷襲，那個男人報出了自己的名字，以及他身後的巨型機械，用嘲笑的語氣。
淨靈十七刃第八刃，破穹。
裁決者天眼。
破穹注視著盛堅的雙眼，那是求生者的眼神，他在祈求自己放他一條生路。破穹很失望，他不配做自己的對手，他的結果，會和之前那些用這種眼神看自己的人一樣。
破穹抬起右手，打算終結眼前這個廢物的生命。
「你……你不要殺他好不好？」稚女敕的童音，來自院落的牆角。
一個不到破穹膝蓋高的女孩兒跑出來，張開雙手，把幼小的身軀護在盛堅的前面。
「他受傷了，流了很多血，你再打他，他會死的。」見破穹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女孩兒又繼續說了下去，聲音有些激動，又有些膽怯。「你……不要殺他。」
破穹沒有停下的意思，懸在空中的兩架炮台對準盛堅。
盛堅騰出一只手來，按在了身前女孩兒的肩膀上。
「你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嗎？」盛堅用看起來十分懇切的目光看著破穹。
破穹把視線從盛堅無趣的表演上移開，他把自己的要害都藏在女孩兒的身後，那只把著肩膀的手也在時刻準備把女孩兒抓起來，擋住破穹的攻擊，另一只手撐在地面上，隨時準備將身體彈開。
居然淪落到用一個想救你的女孩兒的生命去給自己創造逃生的機會，這就是靈王宮的人口口聲聲說的保護靈界？可笑的保護。
「你為什麼知道殺這個字？」破穹沒有回答盛堅的問題，轉而向女孩兒問道。
「媽媽說，一個人讓另一個人死，就是殺了他，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女孩兒眼框濕潤，害怕的感覺讓她想哭卻又不敢哭出來。
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小時候也這麼覺得，所以為了不死，他讓許多人死在他手里。在生與死面前，本來就沒什麼對與錯。
在女孩兒的眼中，他看到了畏懼。
盛堅手上的力度又加重幾分，女孩兒似乎也感到有些異樣，回過頭卻驚訝地看到了盛堅眼底閃過的那絲凶惡。
破穹是機械師，但不意味著他的速度會比別人慢，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出現在女孩兒和盛堅之間。
女孩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被破穹拎在懷中，另一邊，是那個她想要救的男人，鮮血淋灕地躺在地上，生死。
「你的命太卑賤了，沒有資格死在戰場上，和你的那些隊友一起。」
破穹留下這句話和不知道還能不能听見的盛堅，把女孩兒抱在懷里，轉身離開了。
不知為何，他突然不想殺人，在這個女孩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你的家人呢？」破穹問女孩兒，他也很奇怪自己為何會問出這些俗套的話。
「我叫鈴鈴，我家的房子……剛剛聲音很響……房子塌了，爸爸媽媽應該已經……死了吧。」
破穹默然。
「鈴鈴……你以後就叫藍鈴。」
「可我不姓藍。」
「不答應我就殺了你。」說出話後，破穹有些後悔，只是起個名字而已，只是他實在不清楚該怎樣嚇唬小孩子。
「那我……該叫你什麼？」女孩兒似乎真的被嚇得不輕。
「那你就做……藍鈴的爸爸吧！」
爸爸嗎……
破穹把藍鈴帶回淨靈的駐地，知道這件事的人並不多，鑒于破穹的身份，也沒有人對此提出什麼異議。淨靈中的黑暗與冷漠並沒有因為藍鈴的到來而有絲毫改變，只是破穹心里很清楚，他變了，變得不像他所認識的自己。
「爸爸，這里的飯好難吃，你做給我吃好不好？」
「我不會做飯。」
「爸爸就應該給女兒做飯吃啊，不會可以學嘛。」
「……好。」
「爸爸，我睡不著。」
「都半夜了，快睡！」
「真的睡不著啊，爸爸你抱著我睡吧。」
「……好。」
「爸爸你什麼時候給我找一個媽媽？」
「……」
破穹學會了做飯，他只會做藍鈴愛吃的菜，每天晚上他都會摟著藍鈴睡覺，看她睡著，他甚至學會了講笑話，雖然那些笑話在藍鈴听來只是感覺很冷。他在努力，努力變成一個爸爸。
「爸爸，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每一次你出去，我都好擔心，什麼時候你能不再去殺人，能一直陪著我。」
破穹知道，從那以後，他走向戰場的腳步不再那樣堅決，因為，他有一個女兒。
他們最終失敗了，這場持續許久的戰爭讓雙方都損失慘重，即使強如淨靈十七刃，也有六人的生命被永久留在了殘酷的戰場上。破穹感到了厭倦，不是為了那些同伴的逝去，他對他們的死沒有任何感覺。他只是變得不喜歡殺人，因為藍鈴不喜歡他殺人，他不想繼續過這種殺與被殺的生活，他想逃離這一切，和他的女兒一起。
「你真的決定離開？為了你那個所謂的……女兒？」
「是的，我想帶她離開。」
破穹仰視著台階上方的那個人，黑衣黑發，平凡的容貌，手中緊握一柄修長的細劍。破穹很少會用尊敬的眼神去看一個人，但他值得自己這麼做，他也是唯一能幫自己的人。
他是亂，淨靈十七刃的第一刃。
「你為什麼不去找斷魂，是他帶你長大的，他也算是你的師父。」
「他不是什麼好人，找他只會讓我死在淨靈。」
「我也不是，淨靈的每個人都不是。」
亂的劍動了，拇指旁的劍鞘驟然彈開，劍刃的寒光閃過，破穹感到右臂一陣涼意，沒有疼痛，因為疼痛還得及傳入他的腦中。
「你的右手算是離開淨靈的懲罰，走吧，我答應你淨靈不會打擾你以後的生活。」
劍被收回劍鞘，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台階上，帶著嘴角殘余的一絲惋惜與羨慕。
「謝謝。」
破穹知道亂已經走遠，但他還是說出了這句真心的話。
「爸爸，你的右手……」。
「別哭，我沒事，我們得離開這里。」破穹一把攬過藍鈴的身體，擦拭著她眼角的淚水。
「爸爸，我們去哪兒？」
「不知道，我們會去一個安全的地方，我會……一直陪著你。」
藍鈴，我答應過你，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
斷魂，我不管你為了什麼，你敢動藍鈴一下，我會用盡每一滴血，讓你和我一起從這個世界，消失！作者零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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