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年關（二）
風雪猛然就大了起來，呼嘯間將天地連為一片，甚或比前幾天的雪還要大，風還要猛，雪裹著風，風裹著雪，在漆黑的夜幕中瞬時間讓人置身于幽冥之中，辨不清方向。
距離過年也就幾天的時間，本來應該是人家在一年里最忙的時刻，從俗例上講臘月二十三開始就有年味了，日子會在常例中一天天地到達除夕，糖瓜粘、掃房日、購買各類年貨，蒸發面食，走親訪友，忙忙碌碌，歡聲笑語，本來應該是這個樣子，而此時的雲州卻仿佛是鬼蜮一般，黑沉沉的，官府早已發了告示，晚上宵禁，不得點火。城北大營之中，和雲州城一樣也是一片漆黑。
城北大營距雲州相隔二十余里，騎快馬不過兩刻鐘的路途，原本是一個叫北團堡的小村子，听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由長駐邊軍而形成的自然村落。城北大營的建立也不過十年間的事，隨著對瓦楞人主要戰事的結束，雲州對瓦楞人防御的任務加重，北團堡逐年擴大才有了現在的規模，承擔對北防御，對南面的雲州支援，呈互為犄角之勢。
城北大營，議事廳。
十二支粗如兒臂的蠟燭照的房間內毫發畢現，地龍的火氣讓屋內的溫度和屋外簡直是兩個天地，一群人卻鴉雀無聲。
柴啟山坐在最北面一張桌案後一言不發，他不發話，下面的一幫子將軍校尉的也都不敢發話，誰也沒想到這場仗怎麼會打成這樣。從狼煙示警開始，一切的一切都透著一股古怪的氣氛，探馬派出去好幾撥，可沒等得到回報，瓦楞人的先頭騎兵已經到了城下，這一態勢立刻打亂了所有的部署，誰也沒想到瓦楞人來的如此之快，這可不是春、夏、秋天而是寒冬，而且還是剛剛下了暴雪，地面積雪深厚的冬天。瓦楞人即便是要快，要打個出其不意，在如此的雪天他們起碼要愛惜馬匹，愛惜馬力吧，這個草原上的民族，馬的力量已經被他們發揮到了極致，對馬的愛護也到了極致，可雪天如此出擊，對馬匹體力的消耗和折損幾乎是毀滅性的，更別說是長途跋涉後的進攻了，可偏偏瓦楞人就這麼來了。幾乎是立刻的反應，雲州和城北大營同時擺出了防御的陣型，做出相同的反應，城門緊閉吊橋高抬，瓦楞人不惜馬力地要快打，要搶時間，唯一的應對就是該將節奏降下來，打一場消耗戰，時間應該是在他們這邊，瓦楞人畢竟不擅長攻堅是大吳國的軍事人員都知道的。可偏偏最意外的就是這個，瓦楞人居然沒有趁著城北大營和雲州的手忙腳亂發動快攻，先頭的馬隊呼嘯而過，並不停留。
沒有停下的馬隊並沒有讓觀察他們經過的吳國將士松口氣，相反，他們的心反而更沉了下去。
整整一天的功夫，陸陸續續瓦楞人的騎兵絡繹不絕從城北大營和雲州城之間通過，向南而去，足有上萬人，只是到了晚上，才有人開始在雲州城北扎下營盤，隔在雲州城和城北大營之間，即便是這樣，一晚上響起的依舊是瓦楞人騎兵通過的馬蹄聲。
等第二天天亮，對面的瓦楞人的營盤已經有了一定的規模。
三天的時間里，柴啟山曾經派出好幾撥兵士發起試探性的攻擊，試圖模清瓦楞人的意圖，但無一成功，還白白折損了幾十個兵士，在瓦楞人快速機動的騎兵面前，步兵隊的攻擊顯得是那麼的蒼白和脆弱。雖說他手頭上也有騎兵，但僅僅一個營，五百的騎兵部隊，讓他實在是不敢全部投入，這是只有在關鍵時刻才敢投入的力量，大吳國不產馬匹，養一支騎兵太不容易，每一人騎都是心肝寶貝。
柴啟山暗暗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當天就該答應了陸知州多派點人去救雪災的，那樣雲州城里多了幾百兵丁，也好過于現在整整一個城內才一千多兵丁，就這一千多兵丁還有很多是沒訓練過的各級文職，守衛這麼一座大城，很難！可一旦雲州城被破，後果更是無法想象，丟土之責作為本地的最高軍事長官，他難辭其咎，更別說瓦楞人有了雲州進可攻退可守，有了更大的作戰資本。雲州一定要救，關鍵是要把援兵要派進去，而且要快，瓦楞人長途跋涉而來，隨身肯定沒有帶攻城的器械，等到攻城器械一旦造出來，一千多點的兵力堅持不了幾天。
這該死的雪！
這該死的風！
要不是今夜突如其來的暴風雪，此時他應該已經打到雲州城下了吧。
「將軍！」
柴啟山眼皮微抬，下面左右兩排披掛整齊的將士，說話的是左手站立第一人喚作魏全的抱拳微躬，見柴啟山眼楮掃過來，頭更低了一下才抬頭道︰「將軍，現在已經是寅時，再過半個時辰，天就該放亮了，咱們的兵可是已經在外面凍了一個時辰，這麼大的風雪……」魏偷眼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柴啟山咽了口唾沫道︰「還請將軍早下決斷!」
柴啟山知道魏全的意思，兩千多的兵士早已在營門口集結了，戰馬加喂夜草，兵士飽餐戰飯，即便是這樣，在這樣的暴風雪里一動不動的站著，消耗靛力很多，時間越長越對己不利，天真的亮了，奇襲也就失去了意義，更別說白天的時候已經和城內通過了消息，兩邊同時動手。
「各位都是我手下的老人了，戰前激勵的話我也不多說，雲州城真的被破了，咱們大家都背不起，此次出營，各位進不了雲州，也就不必回來了，包括我。」柴啟山目光幽幽地看著木案上橫放的腰刀，終于下了決心，霍然站起身，把釘子般佇立的一班軍官校尉挨個打量一番道︰「傳令︰各旅做好備戰，限一刻鐘內完成，戰斗序列依照原來軍令執行，各旅順序出營，兵士們發的酒不用留了，都喝了吧，熱熱身子。」
「得令！」
眾將士起身抱拳行禮，轉身出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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