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病危通知書上顫抖著手簽上名字,蘇念安伸出一只手拽住我,我想也沒想就甩開他的手,走進急救室,一群醫生護士正在收拾東西,大狐狸戴著呼吸儀,胸口起伏。
我拽住其中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醫生的袖子,「醫生,我的丈夫他真的沒救了嗎?」
一聲嘆口氣貌似無奈的搖搖頭,「抱歉我們無能為力。」
「可是文森他還有呼吸,他是個活人」我語無倫次的說著。
醫生搖搖頭,「根據診斷,這位患者已經腦死亡,對任何刺激無反應,自主呼吸停止,腦干反射全部消失等這幾點而言,已經確診為腦死亡。」
他說完,醫生和護士就匆匆離去。
我走過去來帶病床前,伸出手輕輕撫模他的臉,他臉上還是一如往常的笑容,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在開玩笑,我總覺得他很快就能醒過來。
「大狐狸……」
這時候有一只手捉住我的手腕,那只手還在不斷用力。
蘇念安抓住我的手,把我摁在他懷里,「蘇夏安,我知道你心情沉重,但是我希望你別這麼頹廢,現在這種情況下,不可能出現奇跡。」
「可文森他他是我的丈夫」我試圖掙開他,哪知道蘇念安抱我抱得越來越緊。
他說,「夏夏,你還有我,你還有我」
他更用力地抱緊我,「我來做你丈夫,好不好?」
「蘇念安,你知道的,我現在不想談這個。」
「這是他的心思,他希望由我來照顧你。」他攥著我的手走到文森的床前,對我說,「文森他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作為醫生也知道自己的處境,你讓他省心一點。他很偉大,最起碼在我看來是這樣,在我的印象里,沒有哪個男人能為了自己的女人做到這個地步,恐怕連我也無法做到這個地步。」
我看著他冷笑,「蘇念安,你瞞了我,為什麼器官移植沒有得到我本人的同意?你做了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夏夏,我的苦心,我以為你會明白。」
我甩開他,「去一邊的苦心,你的苦心,為什麼你不把你的眼楮給我?!為什麼要用他的?!你知道我現在又覺得自己多麼不是人嗎?他想看看我,可惜看不到」
蘇念安什麼都沒有說,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只信封塞到我的手里,「這是文森寫給你的信,你看看吧。」
我把信接過來塞到口袋里,走到床邊看著大狐狸,不知不覺的眼淚流了滿臉,蘇念安摁著我的肩膀,將我抵在牆上,看著我的眼楮說,「夏夏,文森的良苦用心你要明白,我們兩個做的一切都是為你好,我不想傷害任何人」他說完,嘴唇就貼上來。
我用力推了他幾下,死活推不開,他親吻地力道越來越大,我被他壓在牆上,口中發出嗚嗚咽咽的喘息聲。
這個時候,公公婆婆,女乃女乃以及miss走進來,他們看到這幅場景,對我現在的這幅姿態嗤之以鼻,轉身離開。
我心中一寒,推開蘇念安就要沖出去,蘇念安更加用力的摁住我,用牙齒咬著我的嘴唇,「夏夏,我們這樣就是文森最希望看到的,那句虛偽又自殘的祝你幸福不是每個人都能說得出來」
蘇念安,我已經覺得自己夠惡心了,請不要再這樣了
我正要使出吃女乃的勁兒把蘇念安推開,哪知道蘇念安這時候把手放下來,擱在我的頭頂,他聲音沉沉,略帶著點沙啞的聲音,「蘇夏安,好好看看那封信吧,這是文森給你說的最後的話。」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直到蘇念安走出我的視線,我才把口袋里的那封信拿出來,拆開信封細細地看起來。
紙張上的墨字抽長,筆法飄逸舒展,是我所熟悉的一種字體,的確是大狐狸親手所寫。
字跡有些潦草,我猜他寫得很急,我深吸一口氣,抑制住身體的顫抖,拿起紙張湊在眼前慢慢看起來。
——夏夏,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可能我已經離開你了,我並不知道你會不會為我傷心,我把自己的眼角膜給你,你怕黑,我和蘇念安都知道,我是醫生,知道自己的情況,我知道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你。正好,讓我死得其所,有了我的眼楮,就別怕了
讀到這里,我的眼淚 里啪啦地砸在手背上,我坐在床邊拽起文森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口中反復的叫他的名字,「大狐狸你真混蛋你和蘇念安都是混蛋,只把我一個人蒙在鼓里。」
躺在病床上的人面帶微笑,似乎正在做一場美夢。
我用手背擦擦眼楮,繼續看下去。
——也不用覺得對不起我,就當我送你最後的聖誕禮物,今年沒辦法陪你和小miss過年了,夏夏,別哭,不然看到你哭,我和蘇念安心里都不會舒服。夏夏,以後帶著miss去找蘇念安吧,他會對你們母女好。我拜托蘇念安把我名下的財產轉移到你名下,這些錢大概夠你開一個小型公司。夏夏,別哭,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時間。
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只不過剩下的幸福要由你替我好好過。
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
夏夏,我很愛你。
我舍不得你
我低下頭,把臉埋在大狐狸的胸前,揪著被子哭得聲嘶力竭。我用手模模自己的眼淚,笑道,「大狐狸,你可真會說情話」我笑了兩聲,把臉重新埋在他胸前,哭著攥住他的手,「大狐狸,文森,我也很喜歡你不,是很愛很愛你」
他的愛和蘇念安的愛屬于一個性質,沉默的,安靜的,會在我最無助的那一刻無畏無懼站出來做我後盾的男人。
蘇念安這時走過來,用他溫涼的手掌攥住我的手。
「夏夏,愛不是用說的,把這份感情埋在心里,永遠的記住他。」
我用力點點頭,蘇念安嘆口氣,把我拽到他的懷里,「夏夏,我回來了。」
我哭得全身疲軟無力,腫著水泡眼靠在蘇念安的肩膀上,拿起那封信仔仔細細的看起來。
我注意到紙張的最下面有一段話︰miss,你以後要乖乖听媽媽的話,不要調皮胡鬧,爸爸以後再也不能陪你去公園玩,不能陪你去海邊堆沙子,不能給你講故事,也不能和你一起給牛女乃洗澡爸爸沒離開你,以後你會見到爸爸的,別哭,你是童話里最漂亮的小公主。miss,去找你舅舅給你做爸爸吧,他很疼愛你。miss,記得幸福啊
我閉上眼,仰起頭,讓眼淚靜靜地沿著下巴和臉頰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滑下來。
蘇念安也看到了紙上的內容,他別過臉,我看到他的眼底也有波光粼粼的水光閃動。
我閉著眼問他道,「蘇念安,你說這世界上有奇跡嗎?」
他沒說話,過了好久才吐出一句話,「我不信奇跡,我只信自己,只服從自己的欲wang。」
我笑了笑,「真好,我要是能像你這樣就好了。」我站起身來,「蘇念安,帶我去郊區的四方寺吧,還有十多個小時,我們把最後的時間讓給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