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一散，周文淵就回到工位，本想喝口水去找程天宇，不料李響見到他，像彈簧一樣從座位上彈起來，夸張地扭著腰肢，踩著高跟鞋篤篤篤飛也似地消失在走廊。他知道，李響去找程天宇去了。幾天沒見，加上被通報批評處罰，她和程天宇零距離親密接觸時間肯定短不了。他也累了，正好趴在桌上歇會兒，很快迷迷糊糊地噩夢連連，一會兒夢見陳麗怡披頭散發，狀如女鬼，呆滯的雙眸里透出人間無限的冤屈，看著胃疼；一會兒夢見閆守玉指著鼻子罵他「搞垮江陽在線的是你，不是我！」賊喊做賊令他肝顫，伸手就給閆守玉一個清脆響亮的大嘴巴，啪！聲音之大把他自己都震醒了。這時辦公桌上座機響了，程天宇打來的，讓他去辦公室。周文淵瞥一眼電腦下方，已經十一點多了。
敲門後進了辦公室，程天宇正靠在老板椅上假寐，睜開眼看到周文淵，兩個碩大的耳垂兒動了動（這是他的獨門絕技，在酒桌上不止一次地表演過），疲憊不堪的國字臉上勉強擠出輕松的表情。他從寬大的辦公桌後面走出來，坐在靠牆的沙發上，指著旁邊的沙發說︰「坐。」
程天宇雖然隨和，但在江陽在線，副總裁找他談事，他都坐在辦公桌後面接待，來人坐對面的椅子，也有個別的坐在稍遠的沙發上，包括善于和領導零距離親密接觸的李響也都是如此。只有上級領導來了，還有他的親朋舊友來了，他才如此這般。
這樣一來，似乎程天宇對周文淵高看一眼。但周文淵的感覺卻很復雜︰程天宇有時離他很近，有時又很遠。很多事情上，周文淵是對的，他卻支持反對他的一方。不管什麼事，只要有了周文淵，程天宇就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在他那里，周文淵不要說偏袒，連公正都得不到。兩年來，他和上級閆守玉、下級李響沖突不斷，程天宇幾乎都站在閆李一邊。閆李二人上下夾擊，狼狽為奸，程天宇坐視不管還好，一旦出面調解結果更糟。兩年來，周文淵左支右絀，筋疲力盡，心里對程天宇的怨恨，也在一天天增長。
周文淵剛落座，程天宇就說︰「昨天女排聯賽看了嗎，天津三比一四川。」
周文淵搖搖頭︰「沒有，家里保姆出了點事，我晚上接孩子去了。」
程天宇說︰「昨天晚上在賓館討論會上，抽空看了一會兒。」他和程天宇都是中國女排容貌俊秀、雍容大方、技術出眾的魏秋月的粉絲，沒有比賽時，也只能在國內聯賽中一睹偶像的真顏。魏秋月是中國女排幾十年不遇的絕頂高手，實力絕不在孫晉芳、楊錫蘭和馮坤之下，至于容貌、氣質更是把前輩們甩出幾十萬條街，但是陳忠和就是厚此薄彼，明明北京奧運會上魏秋月替下馮坤才力挽狂瀾，他不但不感激，反而說魏秋月場上移動慢，水平差，有些球迷也趁此因地域之爭，給魏秋月起了個外號︰「魏慢慢」，一些地方媒體也群起而攻之。他和程天宇曾一起議論過，都為此憤憤不平︰如今黑白顛倒，是非不分，從魏秋月身上，也可以看得非常清楚。2009年，是魏秋月擔任中國女排和天津女排雙料隊長的第一年，當時她還是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兒，前途凶險，任重道遠呀。
看到魏秋月這個話題沒有引起周文淵的興趣，程天宇心里明鏡似地，又扯起另一個話題。他有把握，這個周文淵會感興趣。
「今天深夜國米是對切沃吧。」程天宇隨意地問。
「是呀。這是穆里尼奧今年的第一場比賽。」周文淵搭腔。說起穆里尼奧來，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興致勃勃。自從穆里尼奧2004年率領波爾圖奪得歐冠以來，他就成了穆里尼奧的擁躉。一個巴塞羅那年薪兩萬歐元的年輕翻譯，成長為切爾西、國際米蘭1100萬歐元的世界頂級教練，只用了短短幾年的時間，要說勵志，穆里尼奧可比拿著假文憑招搖裝騙的唐駿之流強多了。在切爾西時，他宣稱︰上帝第一，我第二。我是世界上最特殊的一個。果然，他為切爾西50年後再奪英超冠軍，轉年蟬聯，成為切爾西球迷眼中的救星。不過，來到國際米蘭後，去年歐冠被弗格森的曼聯淘汰，特殊的一個似乎不再特殊。考慮到國際米蘭是吞噬大牌教練的黑洞，穆里尼奧能否再創輝煌，就連周文淵也心中無底。不過，就算穆里尼奧從此平庸，他在周文淵的心目中也不會褪色。在他心目中，有三個人天賦異稟，志向高遠，值得他崇拜和效仿，這三個人按對他的影響大小分別是︰毛澤東、巴爾扎克、穆里尼奧。目前還在世的也只有穆里尼奧了。
程天宇由衷地說︰「有時，我在想，現在咱們再難，有穆里尼奧難麼？他帶著波爾圖這樣的二流球隊拿了歐冠，切爾西50年沒有冠軍了，他來了英超就蟬聯。」
周文淵故意掃興地說︰「現在他麻煩了，搞不好要在國米翻船。」
程天宇很有把握地說︰「不會，穆里尼奧第二年會更棒，信我的沒錯。」
周文淵嘆口氣︰「關鍵是他把自己逼到絕路了，拿意甲冠軍稀松平常，拿意大利杯也沒勁，奪歐冠又是小概率事件。」
程天宇說︰「是呀。不逼上絕路，怎麼成為特殊的一個？」
周文淵開玩笑地說︰「當年要不是把您逼上絕路，您也不會成為網絡媒體十大英雄，現在也不會在這里。」
程天宇得意地回憶說︰「當年在江陽信息港，月底發工資，37萬！我一問會計，賬上只剩七千。投資人兩天前跳樓死了，公司轉給了他老婆。我找到她，還沒開口，他老婆就說︰我知道你來干什麼，你看我值不值1000萬，要就拿走，不要就滾蛋！就這樣，合同規定的第二期投資款也泡湯了。當時那個絕望呀。那個月我跑了20家，才借到了100萬，對方以前欠我人情，就開玩笑說，這100萬就當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沒料到，我下個月就把100萬打到了他公司的賬上。」
程天宇說著，不由自主地閉上眼楮，陶醉在以往的輝煌里。
周文淵趕快把他從過去拉回來︰「現在看來，咱們和穆里尼奧的處境都不妙呀。」
程天宇不以為然︰「不好說，不是我批評你，你總是太悲觀。有時跌到谷底，就必然回升。這也是自然規律嘛。」
周文淵也不客氣︰「問題是對谷底的判斷，不然股市上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被套牢了。」說到這周文淵猛然醒悟︰程天宇就是被套牢者，趕緊打住。說︰「您找我有事吧。」
他了解程天宇，見面越是東拉西扯，越說明有事對他不利。
程天宇打岔道︰「你還沒吃飯吧，走，吃飯去。」
周文淵有些急︰「不用了，我昨天一宿沒合眼，我得回家補覺。」
程天宇說︰「我也一晚沒睡。總得吃飯吧。吃完飯我也回家睡覺，順道送你。你去拿包，我在車里等你。」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