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又困又累、老大不情願的周文淵穿戴整齊，拎著包到地下一層停車場找程天宇，遠遠看見他的黑色別克車燈一閃一閃地沖他眨眼。他習慣地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卻感覺不對勁兒。哦，他發現，擋風玻璃上多了一個紅得扎眼的《江陽省安全通行證》，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神秘莫測、法力無邊的江安特別通行證？
在江陽省，只有部級、軍級領導專車和執行特殊任務的人員車輛才配發這種通行證。有了它，可以在江陽省境內暢通無阻，為所欲為︰可以闖紅燈，逆行，在禁左路口左拐，駛入單、禁行道；可以隨時駛入、停泊任何機關、單位、小區，門衛、哨兵不得阻攔；同時，江陽省境內的高速公路、道橋、關卡對持證車輛均不能收費、攔截和詢問。
江安特別通行證，時下不僅是官員身份的象征，甚至也是一夜暴富的富豪們的追求，車上放一張江安特別通行證，遠比豪車和吉祥車號更高端大氣上檔次，低調奢華有內涵。
程天宇貴為江陽省省級重點新聞門戶網站的老總，也算是一方諸侯，但充其量只是個正處級干部。這個級別的干部在江陽省至少幾十萬，隨便一片樹葉落下來都能砸倒十幾名處級干部。因此這張特別通行證不可能是組織上配發的，只能通過特殊途徑。周文淵忽然無聊地想，程天宇非要拉他出來吃飯，目的就是讓他享受一下特權車的風光。
「江安特別通行證，可是很難弄到的呀。」周文淵未能免俗，還是開始恭維道。
程天宇倒是不動聲色︰「你還記得十年前，到早報實習的一個交通廳的小伙子麼？」
「記得。那時我剛到早報，我記得他叫陸勇。」當時程天宇是早報市場新聞部主任，報社領導指定他來帶陸勇這個徒弟。有半年光景，陸勇就像跟屁蟲一樣和程天宇形影不離，從高高瘦瘦到胖得一塌糊涂。現在三十剛過就謝了頂，周文淵在想，他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滑稽，長得越來越像草包干部了。
「就是他。前不久，他升職了，交通廳辦公室副主任。」
「哦？我記得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是宣傳科科長，天天熬夜寫文章，年紀輕輕，就謝頂了。」
「是呀。」程天宇感慨道︰「他的故事很俗，乘龍快婿。去年他和省委劉書記的女兒結婚，沒幾天就調到辦公室當副主任，副處級。他這個副職是實權派，正職還沒退休，他就開始全面接管，連廳長見了他也客客氣氣的。」
周文淵心里明白，弄這個特別通行證，光陸勇這個辦公室副主任分量還不夠，一定借用了他老丈人、省委管政法的副書記劉松仁的力量。只是，這幾年沒听說程天宇和陸勇有來往呀，陸勇怎麼忽然想起給程天宇辦證呢？
「陸勇也算是知恩圖報呀，當上副主任還沒忘了您這個師傅。」周文淵說道。
「哪里呀。這小子和我七八年不來往了。」程天宇忙不迭地說。
「那這通行證……」周文淵越發不明白了。
程天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是李響找陸勇給辦的。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到處去傳呀。」
周文淵說︰「您知道我不會。不過什麼事李響知道了，地球人也就都知道了。」
程天宇沒有搭腔，周文淵似乎能听到他一絲微弱的嘆息。周文淵心想，李響的路子真廣呀，她又不跑交通口，怎麼勾搭上陸勇？于是順口就問︰「您讓她去找陸勇了？」問完就後悔，這不把程天宇看成攀龍附鳳、虛榮勢利的小人了麼？
果然程天宇的反應很激烈︰「哪跟哪呀，一次聊天說起過陸勇。沒想到她回去就聯系，請他吃飯。還約我和他一起吃飯，我都沒去。就算當年帶過他，但這些年沒聯系了，人家一升職有了老泰山就去巴結，不好。後來我也不清楚他們還有沒有來往。元旦前幾天，省政府辦公廳找我，把我嚇了一跳。去了才知道，交通廳要給我辦江安特別通行證，要先到他們那辦手續。辦完去交通廳拿證，這才見到七八年沒踫面的陸勇。原來他滿臉菜色，瘦得沒人樣；現在紅光滿面，胖得像個皮球，看來交通廳真是滋潤呀。」
這下周文淵明白了。李響屬蛆的，見縫就鑽。只是，這回她下的本錢夠大，難道就是讓程天宇提拔她當總監？或者，是陸勇非要給程天宇辦證，李響只是順水推舟、借花獻佛？也許，她和陸勇之間還有故事？無論如何，李響是不會吃虧的，她索取的永遠要比她付出的要多得多。
周文淵不知道說什麼好，沉默了一會，程天宇才開腔︰「我也知道李響這麼辦不太妥當，可是已經辦了，總不能不要吧。工作上的事，該怎樣還怎樣。剛才會上你也听到了，如果對網站沒貢獻，想當總監，沒門。咱們打交道快十年了，我辦事的原則你是知道的。」
看到程天宇如此推心置月復，周文淵也有些動情︰「雖說身正不怕影子斜，但網站議論太多，您也得避嫌，三人成虎，有些人話說得挺難听的……」
程天宇听了臉色為之一變︰「李響是給我下過套，但我不吃這一套，金錢和女人，哪個都打不倒我。至于別人說什麼，悉听尊便。」看得出，上次「被」嫖娼事件，包括李響宮外孕的傳聞，對程天宇的刺激還是蠻大的。
受了刺激的程天宇，把話鋒轉向了周文淵︰「毛主席批評羅瑞卿的話你記得麼？」
周文淵說︰「記得。毛主席說，水至清則無魚，批評羅瑞卿對下級太苛刻。」
程天宇滿意地說︰「是呀，做事就要海納百川，要容人。李響那次差點害死我，但我還要用她，為什麼？還不是因為沒人。你眼里光是李響的缺點，她渾身毛病，但對網站經營有用，你就用她這個。現在你卻盯著她的毛病不放，你想讓她做貞潔烈女呀，這不是腦子有病麼？」
周文淵想想也是，水至清則無魚。但還有一句︰人至賤則無敵。後一個境界，李響已經達到了，他還遠遠未到火候。
正說著，黑色別克來到路口，路口有禁止左拐的標記，但程天宇一個左拐，就利索地把車停在了路邊。路邊幾輛車都貼上了罰款單，每輛都罰六分二百塊錢。程天宇只當看不見，鎖車出了車門，走過便道，路邊就是赫赫有名的清真餐館爆肚李。
周文淵跟在後面，看著程天宇很自然的舉動，心想這才幾天呀，他就習以為常了。看來特權就像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呀。再看看周圍人羨慕的目光，那簡直太他媽的心曠神怡了。
周文淵忽又想到，金錢、女人你都不要，但這個算什麼呢？表面上看，即非金錢，也非女人，但深究起來，又都有關。現在行賄越來越高級隱蔽，例如雅賄︰送古董、字畫、石頭等等。送特權，應該也算雅賄的一種吧。
周文淵斷言，程天宇早晚得上了李響的道兒。還是那句俗話，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只要李響惦記上的，就不可能得不到。手機同步閱讀請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