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丹書院。
雖然幾天來初步和李科這個府台大人接觸,初步了解了一點,知道初雲國乃至整個天下,官學采用的教育方式,雖然也會進行講授,但多半是問與答的形式。
林依雖早已打了預防針,但走進草堂的時候,還是嚇了一跳。上百個「書生」盤膝坐在磨得光亮的木地板上,上至三十五歲的男銀,下至十歲的小孩,濟濟一堂,用各種復雜的眼神打量著初次走進草堂的林依——這個看起來只有十六七歲的小「夫子」。
「大家好,我叫林逸,是新來的夫子,以後大家共同學習,共同進步。」面對年紀比自己高出一輪的學生,林依自是不敢放肆,拿出謙虛的語氣打招呼。
「咱虎丹人才濟濟,哪個不是滿月復經綸,這半大的女乃娃子,能擔此重任麼?」A書生帶著質疑道。
「就是,別說給我們分析四書五經了,我看,沒準連《春秋》都沒看過呢!」B書生出言諷刺。一些「資深」的老書生,听說書院要來個小夫子,一肚子怨氣和不滿,不到半天時間,流言蜚語滿天飛。現在見到林依站在草堂的夫子講台上,坐實了流言,紛紛嘀咕質疑,毫不留情。
「《春秋》微而顯,志而晦,婉然成章,盡而不污,懲惡而勸善,乃賢人之大修也,林逸以為,微言大義!」(意思是︰《春秋》用詞細密,意思鮮明,記載的史事含蓄而深遠、婉轉,窮盡而不歪曲,懲治邪惡的同時褒獎善良,不愧是聖賢之人的編作。在林逸看來,微言大義!)
林依擺出一副夫子的面孔,雙手交叉放置身後,在講堂前頭,來回優哉游哉地踱了幾步,吐出一番對《春秋》的評價,概練而精準,話一出口,下面的交頭接耳立馬的現象立刻消失。
在這方面,可以說,古代的書生相對而言,既單純,又好學。雖然有質疑,但一旦確認對方是個博學審慎的人,投以十二分的欽佩和恭敬。可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林依看眾人被自己自己唬住,知道不一次性來點猛料,震住氣勢,來日麻煩多多。于是繼續倒料︰「《春秋》之妙,更在于春秋筆法,這種寓褒貶于曲折之中之中,不直接在文中做評判的寫作手法,更值得我們借鑒。《春秋》再好,只是記錄過去,並不重要,讀聖賢書,為的是做聖賢人。初雲的未來,在我們每個人的肩上,讀書人,做好學問;為官者,清廉志堅;為商者,老叟不欺……每個人都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盡職盡責……初雲國,並將晴朗富足,百姓自然安居樂業!」
林依話落,下面一片掌聲。老書生看林依的眼神,都換上了誠摯和欽佩。林依搞定人心,高調過關。總算在這楓紅柳綠的書院內,正式扎根,開始了她的夫子生涯。
站窗外一直留意林依表情和言語的雲景,熱鬧看完,點點頭,俊臉一時放松微笑,一時嚴肅緊繃。
出了書院,墨天再下猶豫,最後還是開口詢問︰「主子,大臣一再求見聖顏,探望‘病情’,墨雨怕是攔不住了。」一直緊隨聖上身後的墨天,看自家主子陰晴不定的臉,暗自驚心。這主子心情難以捉模,當屬下的,就要小心翼翼了。
「現在就動身吧。」雲景再看了一眼書院,果斷轉身離去。
這邊的林依,雖不用應對書生的挑恤,但也不好過。這夫子的生涯,不到一個月,幾近崩潰。
不是因為這里沒有大屏幕沒有ppt,沒有麥克風沒有擴音器,沒有階梯室沒有潤喉糖。也不是介意自己拿著白菜的賣身價,背著黃牛的活,操著金瓖玉的一片丹心。
最讓人納悶的是這里既沒有分班制,也沒有分科制。書生們那天被林依唬住,一致認定她是個博學多智的天才少年夫子,寄予厚望。一個早上,政史、文理、算術……多種問題齊轟亂炸。別說林依只是個學過四年中文的的半吊子策劃師,就算是廣集上下五千年文明智慧的名牌高校教授,都覺得混亂且難以消受吧。
這樣下去可不行,再這麼勞心勞力下去,夫子真變孔夫子,直接作古去了,還是精力耗盡而亡的那種。林依一個小女子,被誤認精盡人亡,多冤枉!
「罵我盜竊智慧也好,吐我卑鄙小人也行。反正能抓到老鼠就是好貓,能推動社會進步就行,介意那麼多是誰推動的干嘛呢。」林依在心里嘀咕一番,堅決果斷邁出第一步,和書院執事老夫子吐露了自己的「宏願」。當然,就分班制和分科制,做了徹頭徹尾的一番講解。
「這分科制,投其所好者術業有專攻,是一件好事,也容易推行。就難在這分班制,學問面前,人人平等,豈能分三六九等。況且這來書院的人,都是交了束修(相當于現在的學費),分到不好的班級,誰還肯交束修。還有,官家名門的子弟,鬧起事來,必難罷休。」執事老夫子畢竟是有思想深度的人,並沒有因為林依帶來的想法新鮮獨特就一味點頭。思索了一番後,道出了關鍵所在。
「老夫子所言甚是。但是,教學改革,本來就不可能一帆風順。況且分班的目的不在于分三六九等,而是針對不同年齡層次,不同學問深度的人,采取不同深度的教導。想想而立之人和十幾歲的娃兒,見識和思想,比如有差距,同班而學,夫子教學,也不知道該偏向哪邊。而且有助于促進學習,形成你追我趕的良好學習氛圍。」林依繼續蠱惑。
「這分科的事情可以擬定進行,但分班的事情,可先根據年齡分青年班和而立班,其余的老夫一時難于抉擇,你容我考慮考慮。」老夫子捋了捋胡須,應道。
「那學生告退!」林依退出老夫子的房,回家認真草擬分班制的細節。並且給自己定下了算術教學的方案。想想整天和一堆書生之乎者也,談經論道,枯燥無趣。林依寧願上算術課。看到古人那套計算方法,復雜又低效,既然有簡單的法子,何樂而不為!
半個月後,虎丹書院分科制正式推行,在府台大人和老夫子的鼎力支持下,成功改革。不僅開根據年齡開設了班級,男子和女子兩邊各開啟了不少科目,男子這邊有武學班、文史班、農商班;女子這邊也開了女紅班、廚藝班、歌舞班……科目琳瑯滿目,不少外地官家、農商孩子,都聞風而來,入學者大增,虎丹書院本就有名,因此改革,一時聲躁天下。連帶地,連林依都成了小有名氣的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