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一步步走回東廂,跨過大門的時候,居然還扭到了小腳。真是漏屋偏逢連夜雨!皺著眉,忍痛一步步往前挪。
周明亮剛洗漱完畢,天色尚早,毫無睡意,就出來苑中散步。遠遠見到陳逸走路姿勢古怪,走近後發現對方臉色慘白,忙扶著他回房。
東廂另一排房子,正處于林依廂房對面處,一男子準備關門就寢,看到兩個男人極為親密,摟抱著進了房。不一會兒,房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男子內力深厚,豎耳一听,居然是低低的的申吟,先是帶著沉重的壓抑,然後是得到釋放般的
舒暢和輕松……
男子往東廂角落方向斜視一眼,浮起不齒。另一個男人是誰,他看得不真切,不過東廂最後一間房子,可是那個陳夫子的居處。這個陳夫子,沒想是那麼齷蹉之徒,怪不得生得唇紅齒白,腰如弱柳,如同女子一般……
再說林依被周明亮扶到塌前坐下。
祿兒見林依生龍活虎地追出去,慘白著臉被送回來。緊張地跑到林依身邊問「哥哥,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扭到腳了。」林依扯起一抹笑容,看著祿兒道,卻不知那笑比哭還難看。
周明亮把林依右腳上的靴子輕輕解開,趁林依和陳祿說話不注意的當口,兩手捂著林依的小腳一扭,卡擦一聲響起,接著就是林依疼痛的申吟聲。
「動動看好了沒?」周侍郎站起來,把林依扶起。
林依輕輕把右腳往地上一放,轉動一下,好像真的沒事了。忙笑道︰「謝謝。」
「逸之(黑衣大哥化名陳逸,字逸之,林依對外所用。)不用客氣。休息吧,今天腳上不要用力,好好睡一覺,明天就沒事了。明亮告辭。」周明亮退出林依的屋子,並幫忙關上房門,進入隔壁自己和李科的房中。
「哥哥,都怪我不好,要是不戲弄你,就不會扭到腳了。」陳祿以為林依是因為追著自己出去扭的傷,自責不已。
「傻孩子。又不是追你的時候扭傷的。」林依模了模祿兒的頭,安慰道。
「那怎麼扭到的?怎麼那麼不小心!」
「做壓腿動作的時候扭到的。」
「嗯。以後不要再做那個動作了。」陳祿見過林依在自家院子里做過這樣的動作,當時只覺得一個女孩子家,極為不雅,現在看來,不雅只是其一,還能扭傷自己的腳,高危險乃其二。
「好。」林依應道。心里也迷惑,自己壓腿動作做得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小腿往前一伸,變成一字馬了。如果她知道是被雲景動了手腳,估計剛才不會覺在聖上面前掉淚失禮兼丟臉,而是直接炸毛了……
翌日,林依如往日一般,前往「子樵閣」,途中卻感覺眾人指指點點,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望著她。
入到房內,三人見到林依,臉上閃過一絲同情的神色。
林依走到李科旁邊坐下,低聲問︰「方才我過來,大家看我的眼神極為怪異,你知道是因何事不?難道不會武功就這麼可笑麼?這初雲,果真就我一個男子不會武功不成?」林依還以為大家是因為昨天練武場的事情恥笑自己。
「不是。」李科搖頭,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是在謠傳逸之你有龍陽之好!」
「什麼?龍陽之好!」林依的聲音一下子拔尖。連老太傅都望了過來。
「說是有人親眼目睹昨日你與一個男子親密相擁入了廂房。」周明亮補上了一句。
「那不是我扭傷了腳你扶我進廂房的麼?什麼龍陽之好,是誰放的屁話?」林依覺得最近自己修為明顯下降了,火氣越來越大,也不知道是被奴役還是被聖上氣
的積攢。
「我當然知道,問題是說出去沒人信。今早我一解釋,結果為大伙增加了談資,本來大家還不知道和你‘龍陽之好’的人是誰,現在都知道那個對象是我了。」周明亮自我嘲諷道。
「明亮兄,都是我不好,連累了你。」自從三人熟絡後,林依也開始和他們稱兄道弟起來。
「無所謂,流言止于智者!」周明亮倒看得開。想著這樣一來,招家千金是不是就不纏著自己了。
可事與願違,謠言越傳越大,竟傳到朝堂上去了。龍陽之好,在初雲來說,可算是史無前例。
朝堂殿上,有迂腐臣子站列出來,控訴林依︰「陳逸與周侍郎道德敗壞,擾亂綱常,求聖上嚴懲。」
雲椅上的雲景,臉听臉色越來越臭。
大臣還以為聖上因為茲事重大極為惱怒,對林依與周明亮的控訴更重。
「周侍郎,可有此事?」雲景低喝了一聲,打斷了控訴。
「絕無此事,望聖上明察。」周侍郎出列,臉色無絲毫不安。正所謂身正不怕影子斜。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若陳逸和周侍郎沒有行苟且之事,作風正派,端正守禮,又豈會落人口實,遭人非議。」陸青舟站出來,往周侍郎所站列方向鄙夷望了一眼,又添上一句︰「切磋大會在即,若果此事傳到二國來賓耳里,別人會怎樣看我初雲。個人是與非事小,初雲臉面事大。」
「丞相大人如此忠心為國,確是好事。不過,凡事講求證據,丞相如此斷言,可有證據了?」雲景進一步逼問。
「老臣是不曾,但有人親眼目睹。」
「哦,證人何在?立傳進殿來,本皇要親自听听。」
「回聖上,是微臣。」站在李科身邊的布大人出列,行禮道。
「哦,布愛卿如何親見?」雲景愣了一下。這布政司,向來公正不阿,乃朝中難得的一名正直臣子,從不攪入老匹夫的派別中。此人說來,定有幾分真實性了!
「微臣就住在陳夫子對面,昨夜見到陳夫子與周侍郎二人親密相擁進了廂房,不久,房內就傳來呻的吟聲。」布大臣出列坦言。
布大人是出了名的端正耿直。此言一出,殿下眾臣議論紛紛。
「哦,周侍郎,布大人說你和陳逸相擁入房,可是事實,爾作何解釋?」
「微臣昨夜戌時在苑中散步,見到陳夫子面色蒼白,走路踮著腳跟,甚是痛苦,知其定是扭傷了腳筋,便上前扶陳夫子入房。然後幫他將腳筋拗好。微臣猜測,布大人听到的申吟聲,正是陳夫子忍痛發出的聲音。布大人听到聲音,可在戌時?」
「確是戌時。」布政司答道。
「誰知周侍郎和陳逸在房內是真拗腳筋還是做其他事!不過是片面之詞。」陸青舟緊咬不放,步步緊逼。
「周愛卿的說辭,合情合理。布愛卿可有穿牆而過的眼力,親眼目睹,捉奸在床?」
「這,確實沒有。求聖上息怒,是微臣輕浮了,不應只看事情表面就茲事生非,胡亂猜測。微臣在此向陳夫子和周侍郎賠禮道歉,還望周侍郎海涵。」布大人朝周明亮拱手作揖,端是灑月兌之人。
「布大人言重了,既是誤會,解開就好。多謝聖上信任。」周明亮對布大人說完,又朝殿上之人行禮。
「既沒親見,就妄下斷言,布愛卿太令本皇失望了。當錯就該罰,就扣除布愛卿一個月的俸祿好了。」雲景輕斥一聲︰
「此時日後不得再議!眾位愛卿還有本啟奏麼?以後,朝堂之上,國事為重,流言止于智者!不得再搬弄毫無證據的流言蜚語!否則,各位愛卿就妄讀聖人書,與街頭巷尾無知幼婦無二了。」
聖上大怒喊停,誰人還敢再傳!此後,關于陳逸與周明亮斷背的流言,方才慢慢被壓下……至少,沒人再敢在宮里當著兩人的面指指點點。
丞相府里,老管家站在陸丞相身後嘆息︰「老爺相信這陳逸和周侍郎是清白的麼?怪不得當日這陳逸居然中了春的藥都要將舞女敲暈了連夜逃走,原來如此!早知當初就不該送個女人,如果送的是男人,事情就簡單多了……」
「過去的事情,多說無益。接下來,照舊依計行事。」陸丞相並不氣餒,要讓陳逸嘗到苦頭,他多的是辦法。
雲景心里悶堵,退朝,處理完公事後,揮退身邊一干宮女侍衛,腳下好像有意識一般,人還沒想到去哪里,腳步已經走到東廂附近。
遠遠就看見陳逸和周明亮相互看著對方,笑得好不歡暢。尤其陳逸,一串串笑花如浪在嘴邊挽起,沉沉疊疊,一串歡笑未退,另一串已覆上!
雲景眼神一下子沉了下來,眯起眼,嘴角抿成一條線,大步朝二人走去。
周明亮首先見到聖上,行禮︰「微臣參見聖上。」
林依後知後覺,行禮︰「陳逸參見聖上」。
雲景一聲不吭,也不叫免禮,也不頷首,就這樣盯著她。林依腳彎著,感覺腳都要僵掉的時候,雲景才示意她起來。
林依以為聖上還在惱怒于關于她和周明亮短袖的流言蜚語,才陰沉著臉,猶豫著要不要再親自解釋一番,卻被雲景捷足先登了。
「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切磋大會在即,本皇希望兩位多加注意個人行為,保持適當距離,別讓他人笑話我初雲不懂道德倫理,荒亂無度!可明白了?」雲景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穿梭,就像要確切確認兩人間不存在丁點可能,才發話。
「微臣遵命。」
「陳逸明白。」
周明亮見聖上一直冷眼看著陳逸,站著不動,感覺聖上還有話要和陳逸說,忙適時告退。
林依第一次見那麼嚴肅陰沉的聖上,心里有點害怕。平日里見到聖上,他不是痞子模樣就是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俊朗優雅。哪像今天,眼神陰鷙得如同要啄了她一般。林依也不敢再和他嬉皮笑臉,正經拱手︰「陳逸告退」。見聖上還是不吭聲,以為這是默認,微微後退,準備轉身離開。
突然手腕一疼,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往前一拉,身子重重撞在聖上身上,方又彈退開一步。
雲景就捏著林依的手腕放話︰「別不把本皇的話放在心上,本皇的怒氣,不是你能承擔得起的!」
林依感覺自己的手腕快被對方強大的手勁捏碎了,疼痛瞬間傳來,眼淚一下子涌到眼角,又硬生生被她逼了回去。林依努力咬著下唇不讓疼痛聲溢出。這聖上陰沉不定讓人生畏,可她林依也是傲骨錚錚之人,眼淚只能讓對方覺得自己脆弱進而輕視,豈可輕彈。
雲景被林依那股明明疼痛而又不肯示弱的倔強模樣撼住,一下子清醒開來,方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慌亂松手,後退兩步,然後話也不說,轉身飛一般的逃離現場。
林依看手腕上留下的一圈暗黑指印,一陣委屈。頓覺天家人心尤難測,陰晴不定,離奇古怪,心想等祿兒的事情了結,以後還是遠遠避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