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國時代 39第三十八章

作者 ︰ 青萍衣

真金大驚又復大怒,內中還夾雜著大惑不解,忙追問有誰去過牢房。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看守苦著臉道︰「沒旁人,只頭晌賀姑娘帶著那個丫頭進去過。」

真金追問道︰「就是此刻鎖在牢里的那個丫頭?」

看守道︰「不是她是誰?」說到最後一個字他聲音中已帶了哭腔——死囚越獄,按蒙古人的規矩,看守之人便是死罪!

真金立刻道︰「帶我去看——速速命人封鎖城門,捉拿逃犯!」

那死牢造得牢固已極,四周牆壁俱是百來斤重的大石砌成,除一扇進出的鐵門外,連窗戶也沒有一扇。因此看守只需防著犯人自盡,絲毫不用擔心有人逃走。可偏偏這個犯人關進去不到一天,就在看守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真金一進牢房就看見這幾日服侍蘭芽的那個小丫頭穿著周察的衣服、眼淚汪汪地鎖在那里,口中鼓鼓囊囊不知被塞了些什麼東西。

真金向她注目移時,示意看守將她放開。

小丫頭一解下來就嚎啕大哭,將早晨蘭芽如何帶她進來、又如何趁看守不注意在外頭桌上拿了鑰匙、如何堵住她的嘴,命她跟周察換了衣服、又如何大搖大擺將周察帶了出去,卻將她鎖在這里——一五一十,口說手比,喊冤叫屈。

又連帶罵那看守道「是個死人,給人偷去了鑰匙都不知道」!又苦苦哀求真金︰「求求王爺,奴婢伺候不來賀姑娘,求王爺另派奴婢個去處罷!」

真金只听得目眩神迷、作聲不得。過了片刻,問那看守︰「牢房的鑰匙,你平素放在何處?」

看守辯解道︰「鑰匙就放在外頭桌上,只送飯時才能用到。若不是你們……你們……誰能想到……」

他向小丫頭怒目而視,顯是欲加指責,但看了真金一眼,又忍住不說。

真金把雙拳攥得 啪直響,清秀的面孔上青筋不住跳,一咬牙,掉頭就走,大步向後園而來。

此時闔府都已驚動,下頭人竊竊私語,都知走了死囚,但詳情卻還不知。

真金來到蘭芽房前,但見房門緊閉。他「砰」地一腳把門踹開,一眼看見蘭芽正坐在床邊喝茶。

真金喘著粗氣看她,雙目幾欲噴火。蘭芽輕輕一笑,放下杯子問道︰「那小丫頭死了麼?」

真金原就氣憤到了極點,哪禁得住她再加挑釁,當下一個箭步沖到她身前,不假思索揚手便打了她一記耳光!

這一記耳光打過,真金一愣,蘭芽亦是一愣,兩人一站一坐,四目相對,都呆了片刻。

蘭芽首先回過神來,見適才擦臉的茉莉粉敞著蓋放在桌上,她伸臂用力一掃——一盒香粉飛起來,半點不拉盡數扣在了真金身上,連臉上都濺了許多!

真金給茉莉粉這麼一潑,暈頭暈腦地打了個噴嚏,三丈高的怒火也不知為什麼反倒消退了一些。他抹一把臉,頹然坐到了地上,望著蘭芽喃喃道︰「小丫頭,你瘋了?」

見蘭芽听而不聞,他搖頭苦笑︰「你要跟我作對,法子多得是。怎麼就能想起來去放周察?那是欺你辱你的仇人,你為了氣我,就……」

蘭芽打斷話頭,冷笑一聲︰「想不到燕王爺的氣魄竟如此之小!我放走周察,就是為了氣你一氣?」

真金揚起白花花的臉,驚奇問道︰「那是為什麼?」

蘭芽道︰「他既得罪你們到了死地里,此一去但凡不肯隱姓埋名、平凡終老,那便只有一條路︰投奔我大宋!嗯,王爺你也說過,這人稱得上是個人物。他自己也說,你們打下襄陽,原是他的功勞。這樣一個亂世梟雄,能棄暗投明,為我大宋所用——一加一減,這筆帳王爺不會算不清楚罷?」

真金極緩地拍手,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說得好!說得妙!你不能登壇拜將,號令三軍,當真可惜。但有一節,兩軍對陣時,那周察身上血債累累,這樣的人,他敢不敢投敵?就算他敢,你們的人就不殺他?」

蘭芽隨口吟道︰「‘重耳憑五賢,小白相射鉤,能隆二伯主,安問黨與仇!’連這點胸襟都沒有,如何掌兵抗敵?」注(1)

真金像不認識一樣看著蘭芽,目不轉楮︰「原來只當你是個有幾分性情的奇女子,誰想今日看來,竟還生著一副豪杰王者的肝膽!」

他忽然仰首大笑︰「哈哈哈!可憐哪,中原萬古英雄氣,如今竟要婦人來承傳!趙宋的男子何下百萬,若都能像你一般,又何至于走到今天!」

蘭芽作色而起,手指真金厲聲道︰「不準你詆毀我漢家男兒!大宋自有豪杰男子,只是你沒眼福一見罷了!」

真金與蘭芽相識以來,從未見過她此刻的神情——又是激憤,又是驕傲;又是驕傲,又更是激憤。像母親被人指摘兒子,如長姊被人嘲笑幼弟,是妻子被人羞辱夫郎!就好像在她面前,現就站著一個英姿颯爽、威風凜凜的大好男兒,生生將此刻一臉白粉,狼狽坐在地上的自己比得一文不值。

「哦?是嗎?」真金譏諷地翹起了嘴角︰「既是這樣,那你為何還在這里?那豪杰之人,為何竟不來救你?他在哪里啊——」

他忽然變了聲調,惡狠狠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只怕我現下把你扒光了衣衫壓倒到地上,他也不會來問一聲罷?」

真金在忽必烈膝下自幼便飽讀詩書,指點江山,外表風流倜儻,內里英雄氣概,自出娘胎到今日,不論對何人,從未說過一句這般無恥下流又陰損惡毒的話。以致話一出口,連他自己也是一驚。

蘭芽身子一顫,兩行眼淚「刷」地淌了下來。

真金頓時心軟,舉手模了模自家的臉,胡亂揮揮手道︰「罷了罷了。我瞎說八道,你莫計較。你……你放心哭罷,我走了!」

他從地上一躍而起,匆匆走出門去。

出了門,一見腳下青磚頭頂白雲,這才全然清醒了過來,便更加懊悔適才一時沖動。

他一邊嚴厲呵責自己,一邊魂不守舍地向花廳走去。

但走著走著,忽又想到︰她放走周察,從自己到桑圖,從那小丫頭到牢房看守,人人要受連累。闖下這般大禍,便挨上三百鞭子也是該當。如今不過給自己罵了一句,已不知是撿了多大的便宜!怎地如今卻是她捂著眼楮在里頭哭泣,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自己更在這里自責懊悔,似是給了她天大的氣受。這真是從何說起!

真金左想右想想不明白,嘴里不由自主卻在輕輕念誦蘭芽吟的那首詩。走到花廳前的月洞門時,正好念到最後兩句。他忽然停下了步子,心底悚然一驚——因那詩的結句正是,「何意百煉鋼,化作繞指柔」!

作者有話要說︰注(1)︰

西晉劉琨——《重贈盧諶》

謝謝書妹妹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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