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金這一驚非同小可,一把將那人從地上撈起來,鐵青著臉急急問道︰「怎麼逃的?」
「適才屬下忙著救火,將他銬在了床頭上,誰知……誰知方才去看,見鑰匙……鑰匙扔在地上,人……人不見了!」
真金大怒,暴聲喝道︰「還不快派人去追!他一個文弱書生,跑不遠!」護衛踉蹌著去了,真金心念電轉,大步流星跨到店主人夫婦面前,咬牙問道︰「是不是你們故意點的火,放走了本王的囚犯?」
那夫婦倆嚇得直哆嗦,賭咒發誓說絕不敢做這樣的事。請使用訪問本站。
這時蘭芽听見真金發火,從屋里走了出來。真金一見蘭芽,臉色變了變,直直盯著她低聲問︰「難道又是你?你放走了文天祥?」
蘭芽眼波一閃︰「丞相逃走了?」
真金逼問道︰「是不是你?」
蘭芽驚訝地瞧了真金一眼,沉下臉說道︰「丞相月兌難,我替他歡喜是真的,那也不必瞞著王爺。但你怎可冤枉了人!我自始至終連文天祥的面也沒見過,適才起火時更一直呆在屋里,連我兩個丫頭都不曾出過門,難道我會□術麼?」
真金原也只是情急亂猜,見蘭芽句句屬實,言之成理,心知委屈了她,胡亂拍了拍她的肩︰「是我太著急了,你莫怪我!」
這一夜真金眼未交睫,直等到天亮。派出去三四撥人,卻連文天祥的影子都沒能見著。將店主一家審了幾回,更是什麼也問不出來。
真金一籌莫展,只能飛鴿傳書,向父親請罪,再派人通知沿途各路官吏,追捕文天祥。
客棧燒了,無處居住,數十人就在這小鎮子上搭帳篷扎營,立等消息。
這幾日真金幾乎懊惱得白了頭發︰文天祥滿腔才學、一身風骨,在漢人中的影響力不可估量;父親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扣押來使,將他押往大都;伯顏放心不下旁人,特為將他交到自己手上,可如今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叫人逃了——真金想來想去,實不知怎樣回大都去見父親和滿朝文武。
眾人在江北一停數日,沒等來文天祥的半點消息,卻等來了荊門的達魯花赤桑圖。
原來桑圖被忽必烈詔令回京,這日正好也行到江北,見到帳篷,派人詢問,得知王爺竟在這里,連忙來拜見。
真金一見桑圖,立刻想起了被蘭芽放走的周察,更是郁郁。
桑圖還不知文天祥逃走的事,倒是很高興,一見真金便道︰「王爺,我把你的女孩兒帶來了。原本要帶去京里,不想在這里便遇見了。」
真金一愣︰「什麼女孩兒?」
「就是王爺留在我那里的小女嬰啊,如今可比當初胖了許多,王爺大概都認不出來啦。」
真金這才想起桑圖說的是他跟蘭芽在山上揀的那個孩子——他養育數日,生出感情,臨走時確曾說過請桑圖回京時帶回。
但此刻他正焦頭爛額,便是親生女兒在這里,怕也無心照管,隨口便說︰「她娘在這里,送去見娘!」
他在荊門時就曾調戲蘭芽,說自己跟她是孩子的父母,桑圖也不以為異,依言帶了女乃娘跟孩子去找蘭芽。
如此一來,兩撥人歸了一撥。真金實在等不到文天祥的消息,第二日只好怏怏吩咐上路。
路上走了幾天,他見山見水,心結漸開。加上前線捷報頻傳,得知元軍已將趙宋小朝廷逼到了福建,眼見天下一統,只在呼吸之間,這才慢慢喜歡起來。
這一日午間打尖,他看見女乃娘抱著孩子逗弄,便叫了過來,抱起孩子,說道︰「果然重了許多。這孩子還沒名字罷?就叫……就叫‘金蘭’好了!」
蘭芽在旁听了,不禁微笑。
自起火那日真金疑心蘭芽放走文天祥,兩人雖未生芥蒂,但真金心緒不佳,卻也再沒像往日那般與蘭芽蜜里調油、時時笑語。
這時見蘭芽微笑,他只覺溫馨,向她招招手道︰「來!」
蘭芽極順從地走過來,接過孩子,低聲哄她。真金便逗孩子︰「娘來了,快叫娘!」
蘭芽瞪了他一眼︰「你別胡說,看人听見!」真金見她抱孩子的姿勢甚是生疏,心中一動,起了調笑的心思,低聲道︰「你不是她娘嗎?那日在山上,你不是喂她……」
蘭芽羞得轉身就走,真金在背後高聲道︰「你不是喂她喝樺樹汁嗎?這有什麼說不得的!」
這日午後沒再踫到客棧,傍晚時眾人又復搭帳篷野宿。真金有些饞酒,便叫了特以魯、桑圖幾個人,一同騎快馬趕去前面鎮子尋地方喝酒。
他們這一去竟去了許久,回來時已是深夜。
蘭芽見真金遲遲不歸,不肯就睡,正坐在帳篷里捻亮了油燈替他縫制新衣——一抬頭見他走進來,詫異問道︰「怎麼去了這麼久?」
她見真金神情有些異常,不由關心︰「又出了什麼事麼?」
真金搖了搖頭,突然問︰「你給我縫的那件袍子呢?」
蘭芽一愣,頭也不抬說道︰「還沒縫好呢,你再等幾天。」
「不是這一件,是上一件!」真金冷冷道。
蘭芽別過臉去,低聲說︰「上一件不是叫水沖走了麼?」
「沖走了不要緊,我又叫人撈回來了!」真金從背後取出一件物事,**地甩在蘭芽面前,咬牙盯著她。
蘭芽一見那件濕衣,臉色頓時雪白,怯生生低下頭去,還沒說出一個字,臉上已狠狠著了一記耳光!
蘭芽給他打倒在地,唇角登時滲出血來。九歌見真金回來,先頭已拉著幾個小丫頭躲了出去,此刻听見異響沖進來,正看見蘭芽捂著臉,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
九歌跟冬雪同時驚呼出聲,卻沒等奔到蘭芽身邊便給真金暴雷也似的一聲怒喝嚇住了腳。
九歌自識得真金,幾乎沒听他大聲說過一句話,此刻見他面孔扭曲,額角的青筋根根浮起,與平日判若兩人,當下驚得呆住了,傻乎乎地看看他,又看看蘭芽,茫然道︰「這是怎麼了?」
這時外頭守衛的兵丁已進來了好幾個,真金一言不發將手一揮,兵丁上前將幾個呆若木雞的丫頭拉出了帳篷。
他們心中也自驚奇,臨出門還看了真金一眼,生恐會錯了意。但真金只盯著蘭芽,看也沒向這邊看一眼。
帳篷中再無旁人,真金一步步逼近蘭芽,問道︰「你還有何話說?」
蘭芽欲言又止,半響,低下頭輕聲道︰「沒有。」
真金忽然張開雙臂,仰天哈哈大笑,笑聲淒厲駭人,竟驚得帳篷四周的烏鴉紛紛飛起。
「賀蘭芽,你騙得我好苦!枉我一片痴心對你,敬著你,供著你,沒踫過你一根指頭,你……你……你就這樣對我!你好,好,真好!」
蘭芽淒然望著真金噴火的雙眼,慢慢說道︰「王爺,文丞相,是我師傅。師徒情重……」
真金一愣,隨即笑得更響︰「哈哈!哈哈!好啊——你師徒情重、你夫妻情重、你家國情重……那我呢?我真金在你眼中算什麼?」
原來真金帶著桑圖等尋了個小酒館飲酒,喝了幾杯,無意中抬頭看見酒館中掛著一幅畫,竟然跟蘭芽替自己縫制那件袍子上的畫頗為相似!
他訝異之下,便向店主詢問這畫的是什麼,店主笑著說︰「公子見笑了,這不是畫,這是兩個字。」
真金奇道︰「字?什麼字?」
店主用一根指頭蘸酒,在桌上寫下兩個字——山沽。陪笑說道︰「就是小店的名字。家父愛寫幾筆字,山野村夫,也不怕人笑話,就掛在這里了……」
店主見真金臉色極為難看,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愕然住口。
真金回轉神色,恭恭敬敬又問︰「請問店家,這是什麼字體?」
「這是‘飛白書’。因難寫難練,又一字斗大,花費不少,因此流傳極窄,很少有人練習。」
店主見真金認真聆听,不覺得意,滔滔不絕,如數家珍︰
「‘飛白書’又叫草篆,是東漢蔡邕所創。相傳他是見到工匠用掃把蘸著石灰刷牆——一刷下去,白道里透出縷縷黑色的牆皮——這才悟出了這路白中透黑的字體。
「難怪公子誤認做畫像,原也有些像。我朝東坡居士贊譽文與可的飛白書︰霏霏乎若輕雲之蔽月,翻翻乎若長風之卷旆,猗猗乎其若游絲之縈柳絮,裊裊乎其若流水之舞荇帶——當真可說是字里有畫,畫中有字。世傳唐時晉陽公主雅擅飛白,臨摹太宗筆跡,幾能亂真……」
真金突然打斷他的話︰「既這麼說,我這里便有一副飛白書,煩請店家替我認一認是什麼字。」
他轉頭厲聲吩咐特以魯︰「沿著路上那條小溪向下游找,把順水漂去的那件衣裳給我找回來!」
特以魯早已猜到有事,答了個「是」,帶著幾個人匆匆去了。
那店家听得一頭霧水,心道︰你既有飛白書,為何卻不認得?
特以魯去了一陣,不知是怎樣鑽天入地般搜尋,竟果然將袍子找了回來。
店主將袍子展開鋪在桌上,沉吟道︰「這筆字但凡轉折之處都加意遮掩,似乎有意要讓人誤以為是畫。飛白本就跟水墨畫有些相像,這麼一來,可就更像啦——這兩個字是‘為號’——「為號」?這卻是哪個名家的詩作?」
他又將袍子翻轉來找尋了一遍,更是驚奇︰「背面這兩個字是‘舉火’。咦,那是‘舉火為號’啊,這……」
真金其實早已猜到了一半,但親耳听店主說出來,仍是震動無比︰心中怒極恨極,更傷極痛極——
賀蘭芽,你欺人太甚!
那日她隨口說出要自己做一件衣裳,卻原來從那時起,就已埋下了伏筆!
他這才知道自己數次穿著這件衣衫去見文天祥,繞室走動與他談話︰卻原來竟是給他送去了一個□果明晃晃、比天還大的暗號!又深恐他看不真切,掉來轉去要給他正反兩面都瞧個清楚!
真金簡直不敢追想彼時文天祥的臉色,更不敢追想蘭芽那日見他試穿衣衫時所說的話——
「這是雲霧輕濃,龍蛇戰斗,取風虎雲龍的意思。」
「正要這樣才是。難道直白無比繡上條真龍麼?就怕我敢繡,你也不敢穿。」
自己問她那一小叢蘭花是何用意,她輕輕笑著說︰
「花就是花了,哪有許多意思?」
真金眼前不斷回閃蘭芽說這句話時的神情——當時瞧去,那是少女嬌嗔,羞怯動人,可如今想來……
她月兌簪換酒,她剪燭留賓……她說衣裳順水漂去,唯恐自己不信,竟渾身濕透地回來……她見火起,立刻假裝暈倒,拖住自己……
真金抑制不住地發抖,成吉思汗的後人與生俱來的尊貴和驕傲給這麼狠狠一刺,汩汩地流出血來。
可笑自己就這麼給人當做三歲小兒卻毫不自知……啊,就連……就連做新衣裳的想頭,那也是自己送上門去的。正是那日帶她騎馬,送了兩套新衣給她,她才說什麼勾起來做新衣裳的癮,要自己親手做一件!
從頭到尾,從容不迫,自然無比,沒半點破綻。
賀蘭芽,賀蘭芽!
真金此刻看著蘭芽目光閃爍、怯生生看著自己的樣子,不由一陣膽寒︰你看她是膽怯,誰知究竟是什麼?
「我還有幾處不明白的地方,要請教你。」真金緩緩開口︰「你只說‘舉火為號’,不太簡略?為何不說明白些?」
蘭芽咬了半日唇,低聲道︰「那個字,小了寫不來,只能,只能寫這麼多了……」
「鐐銬的鑰匙,你是怎樣得來?」
「那日請他們飲酒,事先……和了一小塊面,取走看守的鑰匙,印了個模子……後來到了市鎮上……」
真金打斷問道︰
「你與文天祥見過面沒有?」
「沒有。」
「為何?」
「一來不敢,二來不必。我為師傅做到這些,已庶幾可以安枕。」蘭芽輕聲回答
「火是何人所放?九歌?還是冬雪?」
蘭芽急忙否認︰「不,都不是。那日月暈,我知必然起風。因此一到客棧便送了店家娘子一對金鐲子,要他們在馬廄中放火。」
真金把兩手攥得格格直響︰
「那麼,那麼如今你大功告成,為何卻不逃走?你想隨我進宮,刺殺我的父親忽必烈?」
「不是!」蘭芽迅速抬起頭︰「不是!我……我……」她眼中淚水滾來滾去,終于淌了下來。
真金問完了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蘭芽顫聲喚道︰「王爺……」
真金一回頭,見她目光中滿是淒楚,當真鐵石心腸之人看了也要生憐。他胸中的怒火「騰」地一下又復高漲——
這個女子,自己自相識起便敬如天人,怕她過不了心中蒙漢的關口,又可憐她剛剛死了丈夫,從不逼她,天長地久都願意等她。等她放下心結,千情萬願、歡歡喜喜地做燕王妃……可最後等來了什麼?
和自己相比,她勝得太過容易——本就是仗著這副相貌、這個身子,最後竟還能清清白白地全身而退!
真金一言不發,轉身走回蘭芽身前,雙手拉住她的連襟小襖粗暴已極地向兩旁一扯——
地下鋪著氈布,扣子落在地上半點聲息也無。
真金攔腰將蘭芽抱起,重重摔在地上。她胸口雪白粉紅——白色的軟緞抹胸上繡著紅梅。真金毫不猶豫將抹胸扯下,見里頭亦是雪白粉紅,在燭光映照下溫潤生輝。
真金隨手再一扯,扯下了蘭芽的褻褲!蘭芽身子抖了一下,蜷起了雙腿。真金把手按到了她大腿根處,向她臉上掃了一眼。
只見她雙目緊閉,淚水將鬢邊的頭發都浸得透了,但始終一聲不出,亦不怎樣掙扎。
真金忽然發瘋一般地埋下頭去,像餓狼吞食獵物一般撕咬起她的乳|房。蘭芽疼得弓起了身子,但才弓起一半,他兩只大手又掐到了她腰間,向下一拉,又將身子拉平,牢牢壓在地上。
他在她身上肆虐□,卻又不準她動一下,蘭芽轉眼間便熬不下去,不由自主地哭出了聲。
真金置若罔聞,動作愈加蠻橫。蘭芽忽然抓住他一只手,低低求道︰「王爺,求你,到床上去,行嗎?」
帳篷里雖鋪著氈布,但底下的小碎石子幾乎已將蘭芽的後背硌出了血。真金重重地壓下一次,蘭芽便死去活來地疼上一次。她也辨不出來是哪里疼,只好哀求他不要在這里。
真金正是要她疼痛受苦,又怎肯依她?蘭芽求了兩次,知道無望,只得咬牙拼命忍耐,心中模模糊糊地想︰我要死了麼?
外頭風吹草動,悉索有聲。也不知過了多久,真金終于放開了她。
他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說,此刻仍不說話,認認真真穿好了衣衫,便要扔下蘭芽出去。不想臨起身時無意中在地上掃了一眼,忽然一顫,目光徐徐轉到了蘭芽臉上。
蘭芽給他看得一個激靈,正怕他又要怎樣,卻听他笑了一聲,極輕蔑地說了一句︰「真是神通廣大,這東西也能作假!」
說完挑起氈門,揚長而去。
蘭芽順著他適才的眼光看去,只見氈布上櫻紅點點,正是處子的落英……
作者有話要說︰
1、文天祥,號文山。
我知道你們一定早忘了蘭芽有個叫文文山的師傅(飛白書還是他教的呢)。
2、絕望地發現現在除了S跟人|獸,本宮已經不會寫別的玩意兒了……
真金你妹!
3、請假︰有事停更一周。31號開始更第四卷——銀漢迢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