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窮匕見（三）
誤解……她不知道自己怎麼還會有這種想法，有些事情模糊不明，另外一些卻已足夠清晰……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居然還會心存希望。
蕭明翊垂眼，很快又抬起，便在這一落一抬間，一種語言絕對無法形容的冷酷狠絕籠罩住他的臉︰事已至此，何必再拖泥帶水，痛快給她一刀，總好過這樣子凌遲……何況，晚亭還在看著。
他瞥了眼樓梯口，迅速收回視線，幾步走到殷璃冰面前，從懷中取出一物，「認得這個麼？」
那是一串鏈珠︰非金非銀，亦非玉石，顏色暗沉，造型樸拙……
只一眼，殷璃冰便想了起來︰這不是麗貴妃整日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鏈珠麼？
「麗貴妃的東西，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她的東西……哼。」蕭明翊冷笑，牙關緊了一緊，忽然低下頭去。
也許只是錯覺，殷璃冰仿佛看見他的眼角紅了……顯然，這串鏈珠對他意義非凡，可是麗貴妃之物，又與他能有什麼淵源？
正想著，耳中已傳來蕭明翊的聲音︰「這是我娘的遺物。」
殷璃冰霍地睜大眼楮，只見蕭明翊合起手掌，將那鏈珠攥在掌心里，五指成拳，緊貼在心口，仿如祈禱，又仿如悼念。
眼角余光中，風晚亭也垂下頭去，似在默默致意。
殷璃冰知道蕭明翊極孝順，可是風晚亭……他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你娘的遺物怎麼會落到麗貴妃手中？」知道這串鏈珠是關鍵，她忍不住問，「這到底是串什麼珠子？」
蕭明翊挑起眼皮乜著她，目光似雪冰寒。
盡管知道這一刻他在心里無比痛恨的那個人並非自己，殷璃冰還是禁不住心頭一悸。
「這是鳳凰膽。」蕭明翊道，「這就是我十二歲那年豁出命去為我娘奪來的，鳳凰膽。」
殷璃冰如遭雷殛。
隱隱約約地，許多話語在耳邊穿梭來去，那夜在猗竹閣花園，那場始料未及的對話……
「這到底怎麼回事？」她顫聲問，「你奪鳳凰膽是十一年前的事，可是我記得麗貴妃戴這串手串，至少也已戴了七八年了……」
「九年。」蕭明翊更正，「那一年開春，澹台趯取得鹽湖灣大捷，我軍三萬士兵被俘，談判時他同意歸還俘虜，條件就是拿鳳凰膽來換。一個多月後，這串珠子就到了麗貴妃那個賤人的手腕上……那一天到現在共過去九年零一個月。」
這幾句話乍一听沒什麼，稍一咀嚼便覺內里包含大量信息，且都極其微妙。
殷璃冰一時听得怔忡住了，半晌也反應不過來。
恍惚間，心底有什麼東西浮起，又有什麼沉落……
蕭明翊一聲不吭地看著她，良久，見她臉色慢慢蒼白，呼吸逐漸急促，知道她已理清端倪，便道︰「對，你猜得沒錯︰澹台趯和麗貴妃有私情，而且已經維持了很多年。鹽湖灣大捷時，麗貴妃恰好得了點小病，澹台趯就巴巴地替她討來了鳳凰膽，生怕她有個三長兩短，真是鶼鰈情深令人感動！可是……可是我……」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樓梯口，風晚亭嘆了口氣，發出輕微卻沉重的聲音。
殷璃冰看他一眼，旋又看向蕭明翊，小心翼翼地道︰「可是什麼？是不是……是不是你娘……」
蕭明翊緩緩地道︰「她只捱了不到二十天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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