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別過（三）
「王爺？」風漾舟的聲音從入口處傳來，帶著微不可察的歉意，「我們下來了？」
知道這不是他的意思，他只是攔不住風晚亭，蕭明翊的瞳孔急劇收縮，也不應聲，只驀地湊過去，迅速地吻了一下殷璃冰的唇，然後——放手。
「你是對的，我足夠卑鄙。」他說，听著樓梯處傳來的響動，朝殷璃冰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但晚亭卻錯了——我永遠都不會沒有準備。」
語畢，他將手伸向椅子的右扶手。
忽然，一股凌厲勁風掃過，卷起斗室一地塵埃。
「誰都別動！」
這聲音有多快，蕭明翊無法描述，一瞬？一霎？除了風晚亭可以這麼快，天下似乎再找不出第二人。
然而比聲音更快的似乎是人，因為在听到聲音的一剎，他伸向椅子的手臂已被不可思議地彈開。
下意識地轉身，只見風枕石巋然而立，周身氣息凜冽，目光似千丈崖邊的湍流瀑布，無比從容卻又無比懾人地注視著他。
風晚亭與風漾舟緊隨其後，兩人在拾級而下時震惑的目光根本無法離開風枕石的臉。
「丫頭，來——」剛才如鐘的聲音已轉為溫潤柔和，風枕石向坐在椅子上的殷璃冰微微頜首。
殷璃冰揚眸，蒼白的臉上睫毛只脆弱一閃，眼圈瞬即便紅了，然而不知為何，她依然坐在椅子上紋絲未動。
丫頭？腦中霎那間恍若黑如濃墨的夜空，一道刺目的閃電驟然劃過，似要將天幕撕開巨大的口子，毫不留情地將蕭明翊的神思劈回清明。
從手被彈開時那不祥的預感，到轉身惕然而悟風枕石來意並不友善，這詭異的瞬間，以他的經驗已可解讀出太多信息。
可是，他仍然覺得自己是蒙昧的、遲鈍的，因為哪怕有渺如微塵的一點他之前曾意識到，也不會如此刻這般混沌麻木。
終于，那一聲親昵的「丫頭」，將他徹徹底底地劈回現實。
他這一生歷經無數險境，每一次都要用到大腦思考，從來沒有哪一次如此刻般無論怎樣轉動仍然覺得無力。
腦海里，殷璃冰與風枕石在宮山初見時的畫面帶著邪惡的氣息飛掠而過。
「情敵」——當這個詞語闖入認知時，他幾乎想大笑不止，原來此生自己還有機會與這個詞結緣。
體溫瞬間冰冷下去，猶如一甌冰雪在懷，逼人的寒意似要將整個密室的塵埃悉數凍結，不知不覺中，他攥緊了拳頭，泛白的骨節立時發出細碎的聲響，那聲音如此頻密，仿佛周身的骨骼都沿著皸坼的紋路掙裂開來。
似乎是剛剛轉過神，風漾舟劍眉陡然豎起，目眥欲裂地吼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想背叛王爺嗎？」
風枕石瞥了眼風漾舟，「背叛？別把丫頭的事兒扯得那麼高，只怕她夠不上！」語畢頓住，轉向蕭明翊，澹然一笑，「王爺交待的哪一件事我不是完成得很好，這一點——王爺心里最是清楚不過。」
蕭明翊眼角隱隱抽跳，目光猶如破冰而出的澗水，在風枕石臉上冷冷劃過，然後，他緩緩眯起雙眼，就那麼看著，卻不作聲。
風枕石平靜地與他對視，下一秒，幾乎是帶來致命一擊的聲音便凜凜響起，「現在，殷璜闋在我手上，不過，你們得把丫頭交給我，我三天之內定將殷璜闋完璧送回，王爺——」作為一種強調和提醒，風枕石頓了一下，「你應該不會反對吧！」
如此利害相關的事情，他竟如此輕描淡寫地說出來，那聲音沉穩而平緩，幾乎不能稱之為威脅，然而每個字都如擊金石、鏗然有聲，有種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蕭明翊聞言脊背頓時一僵，眼底猝然迸出如刀的銳色，然而卻只一瞬便目光掠過風枕石轉而低頭望向了殷璃冰，當視線觸及她的剎那，他整個人便似敗垣廢墟里遺落的雕像，寂然、淒冷卻又執拗地立在那里，不復理會任何。
風枕石見蕭明翊如斯情態，只得轉臉迎上一直在評估事態的風晚亭的目光，道︰「天兒，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把丫頭交給我，我會帶她遠離你們的範圍。」
風晚亭的瞳孔驟然緊縮，可目光卻躍過風枕石，徑直投向了蕭明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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